正值岁暮,积郁的寒风把这数九的寒天吹的更加的凄冷。
已是黄昏时分,陈金海安顿好戏班子,便从酒楼里退身出来往南市区置办年货。以前这些琐事都是安荣一力承担。可现在清芝年纪尚轻,戏班子里里外外规矩森严繁琐,她怀着身孕,学起来费力。陈金海心疼自己的妻子,便自己利用空余时间置办了。
出门不多时,霰雪微微散散地开始飘了起来。及至过了前街,雪珠儿愈发细密,散漫交错,氛氲萧索。到了南市,雪珠渐渐凝结成了雪花,大朵大朵的雪花连翩飞洒,徘徊委积。从街头看过去,庭楼瓦舍、街头小摊及档口小商贩与天光云色一应俱白。
“陈老板!”浮香堂的老板远远地便认出了陈金海,在门口热情的招呼着跑过去,双手一拱,连连作揖道“您今儿亲自来啦!怎地不使唤底下小子们,难为您这么大雪天儿亲自来一趟!”
陈金海也双手作揖还礼道“这年下需要置办的东西繁复杂密,怕底下小厮们弄不明白……况内人身怀六甲,很是不易……”说起清芝,陈金海不由得喜上心头,眼角眉头多了几分得意。
掌柜察言观色,赶紧附和。俩人寒暄热闹一阵后,陈金海赶就忙忙的去置办年货了。年货买得了,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念及家里的妻子,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没一刻钟便到了门前。
进大门时还不忘把刚刚被风吹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理了理,掸了掸身上的碎雪,才喜滋滋地抬脚跨过门槛。
一进院门,却见院里黑漆漆的一片。原本吩咐过的天色一暗就要掌灯的,看到庭前萧索,心里的热气便消散了几分,恼金山办事不上心。
安荣搬离此处后,一应内务已交由金山负责了,可他却吊儿郎当,事情办的不像样!“等金山下了戏一定要好好说一说此事!清芝怀生大肚的,最近雪也下个不停,天黑了院中没个照亮的,别有个闪失了!”他取出怀表,借着隔壁院传来的光看了看时间“还得一个小时大家伙儿才能回来哩!”于是疾走两步往后院里去。
刚到了二门上,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着急忙乱地往后院里赶,看方向像是要去他住的房间,细眯起眼睛端详一下身形,似乎像是陈金山的小徒弟玉琪。
“站住!”陈金海追到了后院正屋门口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确定是玉琪无疑,这才大声喝止了他“跑什么?”
那玉琪被猛然一喝,吓得双脚不稳,立时瘫软在地,跪在陈金海脚边开始磕起了头,嘴里不住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金海看了看那间灯光充盈的小屋,再看玉琪的反应,有狐疑起来了,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他不敢进去,但又想要冲进去看看屋里情况。
他站在那里,听着自己血液上涌的声音,将往日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愤怒已经冲破了胸腔,心也突突地往上撞,顾不得所谓的体面了,他一个箭步跨过了玉琪,伸手就要掀门帘。心乱如麻,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已经冰冷,一种莫名的情绪压过了愤怒——他竟然隐隐地期待门后的情景能印证猜想了。
手指触到门帘的时候,他还是做了罢。将那只冰冷颤抖的手缓缓缩了回来,但心脏几乎要从口腔里跳脱出来了。门前的老树再也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屋里一片寂静......
陈金海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转了身往前院走去。
“吱——”木制的门被打开了,一直纤纤玉手先伸了出来,将门帘挽到一边“老爷回来啦!”
陈金海没想到她敢出来,被她这么一唤,浑身一激灵。只想快点逃离此刻的修罗场,但强烈的好奇心又把他钉死在了原地。
“玉琪,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前门等其他人罢!”素琴缓缓开口。
玉琪听到这话,如蒙大赦,顾不得陈金海是否同意了,一溜烟就跑了。
“老爷,怎的回来了却不进门?”看到玉琪出了二门,清芝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手足无措的陈金海。
“哈......哈哈”陈金海见清芝如此的大大咧咧,又自觉有些好笑,他自忖道“想来定是我多疑了,要是屋里有人她怎敢出来叫住我?”一面想着,一面往屋里走去。
“我刚想进去的,怕......”陈金海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