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克蕾雅大脑放空之际,忽然想到了迪蒙以前说过的这句话。
曾经身为老师,迪蒙唯一不怎么贴合这个身份的行为就是会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譬如“死亡如风,常伴吾身”、“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赞美太阳”等等。
这些话毫无关联,单拿出来看没什么,甚至有些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迪蒙大多数时候都是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就显得十分跳脱。
起码在克蕾雅看来是如此。
不过在这一刻,克蕾雅深切体会到了迪蒙话语的份量,强烈的情感冲击使她完全麻木,情绪调节系统彻底崩盘。
她试图张开嘴巴,让声音从口中流出,但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呜咽,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将话语强行吞回腹中。
哭不出来,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不仅如此,空虚、悔恨、绝望,诸多极端的情绪在她的脑子里尽情释放,瞬间让她的理智降至水面之下。
迪蒙就是她维系理智的“锚”,当锚消失,名为克蕾雅的船只失去稳定,自然而然的倾覆,坠入潜渊。
她好像早就是一个坏掉的人,大概是不知道哪里有几颗螺丝旋得太紧,以前没意识到,刚刚才想明白。
如果克蕾雅现在猛然转身,就会发现门的虚影未经呼唤,再次离奇出现在自己身后,只不过这一次它看上去不再孤高神秘,产生了某种不寻常的变化。
黑褐色的污秽正在侵蚀着门扉,它们如同灰烬般飘散,又如同有毒的藤蔓般蔓延,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似乎带着某种邪异的污染。
门缝里透出的也不再是代表星辰的冷冽光芒,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恶意,门扉上的纹理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囊,越来越模糊。
克蕾雅发觉到自己的“人性”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几秒钟后,她做出补救,不惜咬破舌尖,按耐住心中其他繁乱的思绪。
克蕾雅这么做倒不是良心发现,意识到门术士失控可能会产生的可怖后果想要自控。而是她在情绪的激荡中,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因为过度悲痛而忽略的一个重要可能。
她想起来自己在匕首即将刺入心脏的瞬息做出了补救,付出全部的力量调转匕首的方向,试图避开心脏。
“我成功了吗,我成功了吗……?!”
克蕾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去确认这个可能,直至忙乱的手掌不小心牵扯匕首。
匕首错位,迪蒙发出吃痛的喘息,将克蕾雅拖回水面。
“看来我命不该绝。”迪蒙低吟道。
就在刚刚,他检视自己的身体,明白了在匕首避开最要害的部位后,所造成的伤势不足以致命。
这是值得庆幸的。
迪蒙虽是在用苦肉计,但也是真的想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在这场即兴表演中,迪蒙作为主角登场,只有展露出更疯狂的另一面,才能安抚台下的观众的心情,与她的情绪频带同步,继而邀请她一起舞蹈,至死方休。
现在,他成功了。
迪蒙忍着剧痛,拔出胸膛的匕首,横在克蕾雅的脖颈。
克蕾雅洁白的脖颈被血色浸染,但丝毫不惧。
那双清冷魅惑的美眸瞥向迪蒙,嘴角扬出醉人的笑意。
“我爱你。”
克蕾雅呢喃道:“不要恨我。”
迪蒙道:“现在该你了。”
“你会恨我吗,不要恨我好不好。”
克蕾雅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恳求,睁大眼睛。
她很满意迪蒙现在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
这是她想要的,至少是临死前最后时刻期望看到的。
可惜迪蒙不发一言,克蕾雅看不穿金色的眸子里现在蕴含的情绪。
克蕾雅道:“‘疫医’就在附近,两小时前被我用剑钉在向西二十公里外的一座无人灯塔上,她应该没能力在这段时间内逃脱,之后快点去找她治疗。”
迪蒙平淡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