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言耸了一下肩不置可否,内心深表赞同,又问说:“我们两个现在在外面能做什么呢?”
“不碍眼吧。”
赵子言再次耸了耸肩。屋子里面传来了陈老师的声音:“听懂没,来听懂的举手一下。”翁玉娇听了撑不住掩着嘴大笑。赵子言不解:“你又笑什么。”翁玉娇笑说:“我笑那句话。你听懂了没,你听懂了没。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陈老师在台上问你听懂了没,我总是想笑。又怕被他看到了骂我,所以每次都憋得好难受。”赵子言回想起陈老师平常的讲话,也觉得这口头禅有点滑稽,还是好心提醒:“下回再好笑也不能笑,要是让他知道了会被骂的,他骂人可凶了。”翁玉娇说:“我知道,我见过他骂他老婆,在办公室里,把他老婆都骂哭了。虎毒还不食子,自己老婆都凶成这样,何况我们。”赵子言对这个秘密倒是很惊讶,说道:“想不到啊。”翁玉娇压低了声音谨慎说道:“咱们可得小心了,一而再不能再而三被赶出来。他脾气那么爆,要是下回再被赶出来,咱们肯定会被开除的。”
第三次他们还是被当成哼哈二将赶出来当门神。赵子言看了一眼翁玉娇尴尬地说:“不是说事不过三嘛,这才第三次。所以也不一定会被开除的。都说三令五申,咱们应该还有两次机会。”
翁玉娇说:“你说我现在认他当干爹,他会不会给我一张复活卡。“
赵子言诧异地看着翁玉娇,很快被她的幽默逗得笑了起来。
这时候会场里面又传来了陈老师的声音:“这个听懂没,来,听懂的举手一下。”翁玉娇是听到里面的口头禅也憋不住开怀大笑。两个人笑得肆无忌惮,甚至有些恬不知耻。
翁玉娇边笑边指着赵子言说:“不许笑啊,咱们这样的应该是哭还来不及,哪里敢笑。再笑,再笑会被罚掉午饭。”
翁玉娇的活泼让他很是放松,换作是自己,不敢对一个同事表现出这样熟稔亲切,倘若别人也跟他一样静若处子,估计彼此的关系就一直是客套的,对方热情大方自己也会跟着殷勤回应。往往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人最是容易动真感情,看似对谁都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那不过是薄如纸的冷心冷面,一旦遇到热心的人几分热情就融化了防备忍不住推心置腹。
正说笑着,里头又跑出一个同事,他们两个笑问:“又赶出来一个?”
那同事打趣说:“哼,我才不会被赶出来,我是出来叫你们进去搬东西。搬完还得出来啊,这里面衣冠不整的恕不接待。”
翁玉娇揎拳捋袖大摇大摆往里面走,瓮声瓮气说道:“哼,叫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人搬东西。搬完我就有资格吃饭了,这是我应得的,我还是有作用的。”
几轮培训结束后陈老师又把团队整训了一顿,指桑骂槐数落赵子言衣冠不整,又说个人形象价值百万,要学会包装自己,良好的个人形象就是销售力。蒋晓川深表赞同,下班后就拉着子言去买衣服。
两人骑着电动车去了一个高端卖场。玻璃幕墙与石材干挂的外立面即端庄典雅又显得阴气森然不容亵玩,推开旋转门进入宽敞豁亮的入户大堂,白色的大理石墙壁,灰色拼花大理石地面,门窗包边都用高级铜色金属型材定制,门缝里都透着金碧辉煌,再往前就是感应门,刚凑近就自行打开,映入眼前的就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天价手表,名牌箱包,高级成衣,皮具珠宝,原只是电视上看见的东西现在就摆在眼前,分明触手可及还觉得如临仙境而不敢相信。他们好奇地查看各个物件的标价,无一不被震撼住,看着眼前的天价瞠目结舌。这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一生中稀松平常的一千零一夜,对于穷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
蒋晓川仿佛阿里巴巴打开了四十大盗的宝库,入宝山岂能空手归,花光了一个月的薪资买了好几套称心的西装,还劝子言也买几件:“就买贵的不买对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接触那些成功人士你不得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功人士,要想成为什么人,至少先像那么一个人。等对方看到我的袖口都比对方一整套衣服还贵的时候,就知道谁是拿得出手的人。”赵子言也知道好马配好鞍,只是自己现在马瘦毛长,恨不能就这身体毛编织编织做一身衣裳御寒,怎么也舍不得掏出全部身家来买身像样的衣服,以后他有钱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蒋晓川这个大盗贼不走空,下楼的时候灵机一动,问子言:“你看那个导购怎么样?”
赵子言翻了一记白眼说:”你行行好,放过她吧。“
“唉,你又把我想龌蹉了。我不是为了得到她。我是为了她背后的业务。这种大型连锁店有他们自己的培训体系,我们这小作坊一样的培训公司是插手不了的。我看重的是那个女的手上的会员名单。等我把她泡到手了,就问她要名单,那都是潜在的重要客户,挖出一个人就够我买几套衣服了。有成交我还会给她分成,不信她不给,晓之以情动之以利。这叫一箭双雕。”
赵子言被蒋晓川惊世骇俗的理论惊得六神无主,心想这肯定是陈老师秘授的绝活,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应届毕业生来说,就是再有慧根也不会无师自通到这个境界,问说:“这搂草打兔子的本事是陈老师教你的吧?”
蒋晓川说:“这不用人教,生存本能。”又滔滔不绝阐述原始资本的残酷性,总不能跟骆驼祥子一样,循规蹈矩拉车拉三年买辆自己的车,继续拉车?那什么时候是个头?一没背景二没实力,要出人头地不得心路活一点。最后狡黠一笑说“这事亏了谁还说不定。”
“亏了谁我不知道,肯定亏了心了。”
“你不亏心迟早亏你自己。记得我那句话,道德准绳低一点,脸皮厚一点,手段自然就多了。我们这样的人,不如此,怎么出人头地。等着老天赏饭吃啊。”
赵子言默了一会儿说:“你总是有道理,什么都头头是道。你越来越老道了,陈老师关门密授就教你这些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蒋晓川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是知道我的家乡背景,但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碰见什么人什么事。不敢想象,我怪自己成长的太慢了。子言,你自己看看这大千世界,多精彩,啊,多精彩。你看看楼上的姑娘,多好看,啊,多好看。这些好东西这些美女背后都贴了价格表的,就等你去买单。我不找她她的价值怎么体现。”
赵子言隐约觉得自己被蒋晓川的哲学所折服,之前所熟悉的那套为人处世法则过于稚嫩,蒋晓川的工作方法才是经世致用的入世法门,自己尚不能学以致用,却是一次启蒙。骄傲的赵子言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同学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老师,插科打诨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杯水主意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又这么粗鄙浅薄。”
蒋晓川笑着问说:“我有这么厉害吗?”
第二天蒋晓川跟赵子言各自穿上他们的西装,蒋晓川西装高端贵气,垂顺的袖势,硬朗的垫肩,前胸横条纹跟袖窿横条纹是对齐的,锁扣眼都是全手工的,连陈老师见了赞不绝口,提议大家向他效仿:“你们要是都能有晓川的这个觉悟啊,还怕出不了单。”赵子言的西装是借来的,街边小店买的,还是七成新,好在他身材匀称,扯大旗作虎皮,穿上也似换了个人。开晨会时翁玉娇拿笔捅了一下他的腰说:“人模狗样。”开完晨会照例要跳一段舞蹈,赵子言觉得换了身衣服,动作都比往常潇洒得多,看着前排的蒋晓川,东施效颦。
新的培训课程结束后,底下那些员工自发组织聚餐再去唱歌,蒋晓川迟迟不来,大家猜测他是被陈老师留下密训,在KTV里摇骰子喝着酒泛着醋劲,说他来了非灌醉了不可。等到大家意兴阑珊了蒋晓川才带着一个女的推门进来,一个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一个则犹抱琵琶半遮面,全屋子的人起哄叫嚷起来,唯有子言目瞪口呆。那女的就是买西装的导购。蒋晓川看着赵子言,递了一个眼神过去,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