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田家英跟赵子言搬到了陆德明租过得宿舍,算是住宿升级,但是田家英看着狭小的房间还是犯愁说:“你说咱们要真的生了孩子,这里怎么住人啊。”
子言说:“肯定是要换的。等我赚到钱了马上换,我也不想每次跟你上床都要小心翼翼的。”
田家英不想让赵子言觉得自己在抱怨,反过来宽慰说:“现在不换也没事,配种就配种吧,反正没人认识我们。等真的种下种子了再换。不过有孩子的时候,一定要有个像样的房子才行。”
赵子言不解人意,依旧开玩笑说:“下回配种的时候我们用遁形术,你捂嘴巴,我捂耳朵。再把眼睛鼻子都挡住,心里也不去想不去管了,刚好六根清净。大家都相安无事。“心下有个奇怪的辩解,佛教心经里说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那这就不是做爱,而是修行渡劫。要是换了别人,他非把这些文绉绉的理论说出来,但是对家英,他知道自己说了对方也不会懂。
田家英泄气说:“就你会说。”
赵子言这才伸手过去抚摸她的脸说:“我也怕委屈了你,哪里真的心安理得。”
田家英觉得有些感动,抓着他的手摸了摸手背又摸了摸手臂说道:“能跟你我很知足了。吃饭吧,等等饭菜凉了。”
田家英说的知足像一剂退烧药,降温了但是不解决病根,过了一夜又为房子小而惆怅,继续念叨着要是怀孕了生下孩子怎么住的问题,并异想天开要攒钱买房。
赵子言觉得这是无理取闹,象征性安抚了几句,说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田家英说这是自我安慰的鬼话,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一个觉得对方杞人忧天,一个觉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远近之争让他们从冷战变成热战,在一次为是否要买房拌嘴之后结结实实吵了一架,最后转入长达一周的冷战。
最终还是赵子言服了软,在发工资之后主动请田家英出去吃饭。他在公司附近选了一家装修豪华的饭店,上次大雨天出来陌拜路过这家饭店,就想着什么时候要带田家英进去吃一顿。田家英到了门口劝他不要进去,执意要去沙县小吃点份快餐,架不住他的坚持低头跟着进去,她也不想在对方主动示好的时候扫他的兴。
子言选了一处靠近落地玻璃窗的小餐桌,窗边有一株高大的巴西木,叫人置身亚马逊森林的感觉。田家英看了一言菜价单低声说太贵了,赵子言看了菜单兀自点了一份酱肘子,一份白灼虾,一份卤鹅,一份炒时蔬,一份主食跟两盅石橄榄炖排骨。赵子言看到菜单上有清蒸鲥鱼,本来也想点一份,被后面的价格吓退了,田家英也阻止他的铺张浪费。赵子言只好借典故尝一下这道菜:“鲥鱼我没吃过,听说很好吃。张爱玲说人生三大遗憾,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我今天也点一份尝尝,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吃。清朝的皇帝是很喜欢吃鲥鱼的,满人是东北三省过来的,那边冷,所以他们喜欢吃大鱼大肉的,尤其是南边长江三鲜。但是他们住在京城,长江离他们还远的很,不像现在长江的鱼捞了可以保鲜空运过去。那时候要吃新鲜的鲥鱼,只能是刚捞起来马上快马加鞭送过去,跟唐朝的时候给杨贵妃送荔枝一样,驿站的好马提前备好,送鱼的人马不停蹄送过去,吃东西都只能在马上,稍微晚一点这鱼就不新鲜了。我就想让你尝尝当皇帝的滋味。”
家英说:“当不了皇帝。也没那命。”
赵子言低声说:“那我当皇帝——你当皇后。”
田家英撇嘴道:“你当了皇帝就想着后宫佳丽三千了。我才不要,我们还是做平头老百姓就好。你喜欢吃酱肘子我给你做,谁爱吃鲥鱼想当那皇帝让谁吃去。”
赵子言说:“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田家英笑说:“你不气我就好了。”
赵子言说:“好不容易哄到手,哪里那么舍得让你生气。”
“有多不容易啊?这不是轻而易举,所以也没见你多心疼我。”
“哪里容易了。你不知道我以前追你的时候有多辛苦。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总想去表白,每次去其实都是在尝试,内心在做殊死搏斗,那个内心戏就像,就像你站在悬崖边,下面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通向幸福的殿堂,感觉生死就是一念之差,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说,怕说了就没了,那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最后一次我其实也想说来着,因为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回来,感觉很渺茫。你一走,就天人永隔了,不说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
田家英笑说:“好傻。其实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我就觉得这个人怎么傻乎乎的。不瞒你说啊,当时找我搭讪的人还不少,其他人都是挺讨厌的,就你是傻乎乎的。时间久了呢,觉得你还挺可爱的。你天天来吃面我没给你下药,倒是你给我下了迷魂汤。”
子言说:“不是我给你下迷魂汤,而是你在我心里面放了一颗种子,一下子就长了出来,整个心都被占满了,到后来,枝枝叶叶就全是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只能看见你,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也是这样的,所以我就特别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有个家——”田家英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买房,却为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吵过架,想想也是可笑。
子言说:“我想好好赚钱,到老了跟你去环游世界,把这个世界都逛个遍,然后买条船,钓黑鲔鱼,就是蓝鳍金枪鱼。我想老了也不能无所事事,但是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所以就去钓黑鲔鱼。在美国,黑鲔鱼一年只能钓一次,然后一个渔民只能钓一条。我到时候也就这样,一年只做一件事,那就是钓一条黑鲔鱼。”
田家英不知道什么是黑鲔鱼,但是思绪已经徜徉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听子言介绍怎么钓黑鲔鱼。
华灯初上,窗户外的景色明朗了起来,有车水马龙,有流水一般的汽车跟行色匆匆的行人,远处有卖杂志的报刊亭,有横跨大马路的天桥,云集了卖小饰品的摊贩,近处几对情侣起劲地说着话,打量这个城市的夜景,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子言说:“前一段时间我在大雨天跑客户,全身湿透了路过这里,看着这里面的人吃饭,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看别人家吃烤鹅一样。就隔着一层玻璃,一面是我的现实世界,一面就是我想去的童话世界。当时我就想有一天我要走到这里面来吃饭。有一天我要带你来吃饭,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真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田家英看着子言,有些感同身受就不免心疼,伸手去摸他的脸说:“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啊,我很庆幸我能下那么大的决心从那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