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怕你不会来。那我就一直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吃过饭他们去公交站等着坐上公交车，天已经转凉，子言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等到公交车来可以从容找到两个舒适的座位并排坐着。赵子言说：“在这里坐公交车很方便的。”田家英笑说：“不用介绍，你忘了我在这里也生活了很多年。”赵子言说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公交车没开空调的时候收费都是一块钱，现在都入秋了还开着空调，要收两块钱。多一块钱是空调费。现在哪里还要空调啊。”

田家英说：“也许公交车公司怕秋老虎。”

赵子言说道：“外面都有点冷了，坐公交车里面更冷，你冷吗？”这么问着，手自然而然地就握住了她的手。田家英红着脸说：“不冷，你的手好热，怎么你们男的手会这么热。”两只手就在这对话的掩护下缱绻纠缠互相摸索，终于十指相扣妥帖稳当。

赵子言说：“你的手却这样冰。”

“是啊，血气不足，一年到头都是冰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脚底一直都是冰的，怎么捂都热不了。”

“我帮你捂。”

赵子言这话说得热情洋溢，田家英听得耳朵都发烫了，转头望向窗外的街景，五彩的街灯与内心的缤纷思绪交相辉映，思之所至目之所及都灿然如花。回过头来看见赵子言一直盯着自己看，问道：“今天干嘛一直看我？”

赵子言说：“我以前常偷偷看你，总看不够，又怕被你发现，我想我现在可以一直看着你了。”

田家英勾住他的胳膊问说：“你说，除了看我，还看过谁？”

赵子言说道：“春秋的时候有个吴国的人去鲁国看跳舞，看了一半就说看到这里就够了，别的舞蹈不用再看了，没有比这更美的舞蹈了。我看你也就够了，不会再想着去看别的，除却巫山不是云。”

田家英说：“我喜欢听你讲话，又怕你这么会讲话，你会说得让我心动，也会说得让别人心动，油腔滑调的男人靠不住的。”

赵子言手绕过她的脖子勾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问说：“这样，就靠住了。”田家英暗自责怪赵子言的贸然，却迷恋这个男孩的臂弯，自情窦初开起就幻想着自己能够依偎在心爱的人怀中，后来幻想的人慢慢有了轮廓，有了五官，有了声音，就是无法触碰，像挂在墙上的风景画，是一直向往不曾去过的魔幻仙境，现在身临其境，领略到了它的魔力，叫人忘乎所以。田家英调整了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一挪动，两个人的接触面就更大了。最开始每一寸肌肤的触碰都需要重新去适应，像是大热天的时候下河，起先总是刺激，现在觉得适宜称心，理所当然。

赵子言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想夏天跑业务的时候我觉得这座城市是暴躁的，张牙舞爪欺负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员工。天气不好，客户也不好，反正没有一副好面孔。今晚看这座城市发现它其实是静谧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对谁都一样。你要领略它的美好只能是让自己强大了，强大到有资格消费它的温柔，然后这个世界给你的就都是美好的一面。

田家英抬头看着赵子言说：“有时候看你皱着眉头就很心疼，再这样下去你都有抬头纹了。也才二十出头就要有抬头纹了。”

子言摸了摸额头说：“唉，操心的命。”

“平常心最好，能出人头地当然好，不能飞黄腾达，平平淡淡过下去也是很好的。像你说的，前段时间你看这城市很暴躁，现在看他又很安静。可是我们没有什么变化，说明城市也没有变化。心里是怎么想他的，他就是什么样子。能好当然好，强求不来也不用太放心上。平常心就好了。我不想看到你常是皱眉头的样子，尤其是为了我。”

“能平常心当然最好，只是我没到这个境界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炼到这个份上，现在就是心浮气躁。所以有时我想到逃离这些纷纷扰扰的，这也可能是我为什么总是想着老了去钓黑鲔鱼的原因吧。就是避世的一个心态。俄国有个作家叫列夫托尔斯泰，老了离家出走，别人说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出走的心，所以我们那么喜欢旅游，喜欢看公路电影，喜欢私奔，就是避世。”

“有我了你还想着避世啊。”

“我就是去天涯海角，也是要带上你的。只是说这么一个心理。我甚至在想晓川找了那个尼姑，是不是内心也有这个情结。”

“那他还找别人，情结多了去了，一环扣一环，以后串成项链挂脖子上好了。”

子言被她的比喻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不说他了。他现在皈依了，以后就老实了。我跟你说个久远一点的事情吧。就是三百万年前非洲本来还是一片森林，后来因为气候原因森林退化了，退化成了草原。原本的森林容纳不了那么多的猴子，有些猴子就从树上下来。这些猴子本来是挂在树上摘水果吃的，到了草原上面只能吃灌木丛上面的浆果，就需要站立起来，慢慢演化，这些走出森林的后面后来就成了直立人，再后来变成了我们。留在树上的那些猴子到现在还是猴子。所以可能就是那时候就有了出走的基因，一直传承下来，我们是群居动物，那么怕孤独，还是一直想要远走他方。”

田家英忙捂住他的嘴说道：“不要老是讲什么出走啊，离开啊。是不是陆德明他们走了，你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我不想你走，不想离开。我们就这边安顿下来，不好吗？”

赵子言说：“没有，我只是说这么一个心理。你放心，我没想走。”

田家英突然莫名感到委屈，心想如果你走了，我心里的那棵树就被拔走了，你不知道这树在我心里长成什么样了，盘根错节，都满了，树拔走，整颗心就都没了。

赵子言望着田家英，把她抱得更紧一些，亲了一下她的头发，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下头要去亲她的嘴时田家英把脸一偏，只让他亲到自己的脸颊。赵子言感觉到她在颤抖着，问说：“冷吗？”她摇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红着脸说：“有人。”赵子言笑了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