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川依旧一副红卫兵要上前武斗的架势说:“算个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惹我都相安无事,惹了我了,子言,也就我父母跟你,现在再加个若水,其他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要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什么时候我位高权重俯视都看不见他的时候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子言听他这么说自然感动,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说:“有一天你会位高权重的,只是没人能在你的鼻孔底下充英雄。”
临近春节家英为要去哪个家犯了难,她更愿意去子言家,虽然吵吵闹闹,一天也舍不得分开,又惦记着妈妈是否会介意,而且刚谈恋爱就到男方家过年,容易叫人看轻。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妈妈打个电话商量。
田晓娥听到女儿这么说不认为是在征求意见而是下最后通牒,明确告知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气得直骂:“你以后都不回来了才好。八字还没一撇就倒贴着去别人家,不是赔钱货是什么?还有脸问我,你都不要我这个妈了,我能给你这个女儿什么建议。”说着挂掉电话,心想这女儿到底随谁的性格。追本索源,自己当初是被人甩了还上赶着去找,不是更贱?至少女儿的男方愿意带她去见父母,诚意十足,如果当年那男的肯带自己见他父母,自己铁定也是会跟着去的。这一反思不能让她心平气和,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女儿做了就接受不了,源于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要被人抢走了,自己能年过半百,半生都是因为她而活着,现在她渐行渐远,是不可阻挡的洪水,也如留不住的流年,明明知道还是痛惜不已。为此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是打电话过去交代她第一次去男方家要注意的种种事项。
田家英有她的倔强,也最善解人意,所以听着听着就哭了,说自己不去了,今年还是回老家。
子言在一旁安慰也不是劝说也不是,他当然希望家英能跟自己回去。村子里的人爱攀比爱面子,是新人无法摘去的劣根性,能光耀门楣的不外乎衣锦还乡或者带个女朋友回去。他已经跟家里人说好了,那头欢欣鼓舞,压住喜悦互相叮嘱不要告诉别人,这还是没影的事情,低调一点好。私下奔走相告——“子言谈了个女朋友说要带回来。刚毕业工作不怎么样啊,倒是找了个女朋友,以前看他跟个闷葫芦一样,还担心大学都没找一个毕业了更难找,想不到这就谈上了。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这些其实也不重要,只要人实在,对子言好就行。——我这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啊,还没影的事情。”
这没影的事情眼见着就真的要没影了,急得子言好生劝慰,好在最后回湖北的票没买到,顺理成章去子言家过年。子言的父母看到田家英喜出望外,这是儿子带回来最好的礼物。左邻右舍的人也赶着过来看这件稀罕物,见着是真的好,无不失望而归,人性中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远亲不如近邻,可不管是远亲还是紧邻,越是亲近的人越像同行,隔行隔山的人才对别人的好没有切肤之痛。子言单看到别人来时的赞美,没看到他们走后的数落,内心满是受用。
人的心是一颗,可也跟花骨朵一样,是一瓣一瓣组成的,最外层的挂在嘴边的真心,里面暗藏私心。子言私下掰开心瓣细数,发现最受用的是深处的虚荣心,那家英不成了一件工具,让他足以耀武扬威的武器,这一发现让他愕然,一个人生而纯粹是最踏实的,如果心有异动,哪怕藏得严实还是心虚。
现在的过年就像父母包办了一门坏亲事,没过门还满心期待,等洞房花烛夜一挑红盖头发现样貌不过尔尔就兴致索然。过年前还煞有介事忙活一阵子,等过了除夕夜,就慨叹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以前的年味更多的展示在对吃的渴望跟对穿的期待,一年节衣缩食就这段时间可以放肆一下,现在天天都过的跟以前的狂欢一样,狂欢还有什么劲。物质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还有生活节奏也快了,以前过个年可以从大年初一过到十五元宵结束,现在是年夜饭吃一下初一就开始各奔前程,忙到年都来不及过了。以前大家都是泥腿子出生,串门不见外,现在是云泥之别,哪怕云端的人愿意找泥腿子聊,泥腿子也是躲了初一躲十五,活像欠债的佃户。人际关系的疏远非但是体现在村子里,班上的同学跟共事过的同事也是如此,整个春节子言收到的祝福短信都寥寥无几,自然他也懒怠给别人发信息。在这稀少的信息问候中就有郑总跟林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