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刘五爷。
话说自从多尔衮等人从店中撤出,刘五爷就跟着王掌柜和伙计鲁三儿都从后门溜了。他虽然行伍出身,但要较真的话,其实是个逃兵,现在更早就是个平头百姓了,从昨日早晨出门喝茶到如今,他何曾想到会听到这么多煊赫的名字,见到这么多了不起的爱恨交织的人物?眼看双方即将火并,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几个人跑过几重院子,出了后门以后,王掌柜和鲁三儿继续撒丫子往村里跑,刘五爷却停住了脚步,自己已经当过一次逃兵了,难道这一遭就又这么逃了?一时间,他脑子里乱纷纷的像唱了出大戏,戏台上两边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在激烈地争吵,但吵的是甚么,却因太过喧嚣而听不真切。
刘五爷呆呆在那里立了一阵,猛可伸出双手,接了一阵从天而降的白雪,在脸上搓了搓,然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朝家里奔去。
到家后,他在棉袍子外又套上了件棉袄,拿了蓑衣斗笠,又换了踩雪雨的靴子,再不耽搁,便出门往村口奔来,只是也不敢靠近身去,只悄悄厕身在村店的山墙边,往外偷看,这一场大战,他不会再错过了,哪怕只是袖手旁观。
之后的场面景象,看得他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咋舌一会儿摩拳擦掌,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只有身上的血,一遍遍往脸上心上涌来涌去的。
他的脚早就冻麻木了,脸也冻青了,但他的心却因为满腔的热血而火热着。
当看到绿营骑兵冲来的时候,刘五爷失声惊叫了起来,人差点儿就冲出去,身子这一动,雪粉和冰碴扑簌簌地掉了一地,他这才觉出冷来。好在他行伍出身身体健硕,又回家加了衣服,换成普通人此刻早已冻伤了。待看到黄宗羲等带队驰攻多尔衮,刘五爷又差点儿叫出声,这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惊吓了。
当黄宗羲他们开始撤兵时,刘五爷心神这才凝聚,暗道不妙,他熟悉地形,黄宗羲和郑成功李定国他们的撤兵方向是拱极城啊,那边城池坚固防守严密还有红衣大炮坐镇,这边大清精骑也未遭受致命打击,二者夹击,黄宗羲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飞快地思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的扼腕叹息也不解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延缓一下追兵。自己作了这么久的看客,总要做点儿甚么了。
当下他一咬牙,再不犹豫,转身就奔村长胡大家跑去。到了他家门下,连声拍门,好几下之后,才听到平时大嗓门的胡村长在里头怯生生地应道:“军爷,家里啥都没有,您还是去隔壁吧。”
刘五爷又好气又好笑:“村长,是我刘五,快开门。”
大门这下很快打开了,胡村长的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看到雪人也似的刘五爷,又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刘五,你干甚么!”。刘五爷也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就递了过去,胡村长立刻眉花眼笑,一边道“刘五兄弟这怎么使得?”一边把钱迅速地接在手里,揣入怀中。
刘五爷知道时间紧迫,也不进屋,低低声音道:“村长,外边开战了你可知晓?”
胡村长一个哆嗦,暗道,打一天了,那杀声震天动地啊,我要是不知道,能躲在屋里一直念佛吗?
刘五爷也不待他回答,又道:“你听听,眼下他们是打完了,我一直盯着呢,就怕打完之后,无论是胜负那一边,他们顺带冲到咱村里烧杀抢掠的。”
胡村长眼皮猛跳啊,刘五爷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家在村中还算是富户,跟那些一穷二白的老百姓相比,更怕有兵祸啊,急忙问道:“五爷,我听说你当过将军啊,赶紧想想办法护住咱村啊。”
刘五爷就等他这话,急急道:“我确实是有个法子,就是你得赶紧找人动起来。”
胡村长连连点头,只听刘五爷道:“你我赶紧找人,将村中的骡马牲口,尤其是西头那个骆驼营子里的骆驼都赶出来,啼声一起,外面的兵丁便会以为村中有武装,起码是有防备了,此其一;让老百姓每户出人,穿厚了,领了火把,把火神庙里存的油先搬出来,让大家点了火把,排成两行,在村中静立,这在我们军中便是重要的列阵标志,此其二也。”
胡村长是聪明人,知道此刻必须要动起来了,当下二话不说便和刘五爷分头找人去了。他二人找的是村中的几位活跃分子,再由他们分头去通知其他乡亲,大家都听了一天的杀声,早已胆战心惊,之前也都遭过兵祸,哪个不担心会有军队冲到村子里来。听了动员,男男女女很多都穿上能穿的厚衣服,到村公所领火把去了。
村中的骡马牲口并不多,但在火神庙对面,确实有一座骆驼营,约莫养着几十头骆驼,毕竟这里是南方进京的一条主路,这些骆驼中只有少数是村中富户的,多数都是官府、客商在此寄养,到这换牲口的。胡村长安排富户、牲口把式和骆驼营的人员,把牲口都赶出来在村中来回溜达,牲口们不知道大晚上这是要干甚么,就当是赏雪吧,遛得还挺起劲。
一般老百姓没这福气,都是忙火把的事,按照刘五爷的指挥,在村中主道上按照固定的间隔站好,点燃火把。
刘五爷眼见一切安排妥当,自己便悄悄溜回家中,把家里细软草草打了一个包袱一个褡包,把顶门棍抄在手中,便匆匆绕道往山陕道上投亲戚去了。
话说村民们这么一折腾,连久经沙场的尼堪都一下子被迷惑了,担心村中的埋伏攻击侧翼,便止住了追击,等弄明白情况,再开始追击,便耽搁了一些工夫,当满洲铁骑四蹄放开之际,铁骑镇和玄衣营的军士们已经走上了雄伟的卢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