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一天一宿。
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值午餐时间。
他好像忘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大声吟唱着:“午餐何所有?鱼肉一两味。”
大步流星走进厨堂。
七八个庖子正井然有序地在准备午餐,厨堂里雾气缭绕,香气四溢。
李墨愆一把掀开正在蒸着狍肉的大锅,也不管烫不烫,一把捞起来整只狍子,狼吞虎咽般撕咬起来。
不消片刻,一只狍子便只剩一堆骨头。
然后,又掀开另一口锅,里面煮的是五个斗大的野猪头,他一个没放过。
吃完,拿袖子抹抹嘴,嘴里嘟囔着:好,半饱了。
几个庖子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在旁笑盈盈看他吃,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似的。
庖子老田说:少镖头,没饱吧?别着急,锅里还蒸着鹿腿呢,一会儿就得。
李墨愆笑笑说:好啦,不吃了,昨天一天都没去狩猎,那只鹿留给大家伙儿吃吧,我去活动活动筋骨去。
李墨愆说的活动活动筋骨,就是去林子里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就是活捉,不用陷阱,不用夹子,不用弓箭不用弩,就是徒手活捉。
李墨愆的脚力和那最快的花豹都有得一比。
除了如来佛祖身边的大鹏鸟捉不来,什么狍子,獐子、狐狸、鹿,野猪,蟒蛇,没他弄不到的。
从他十五岁后,镖局里的荤肉就没另花银钱买过。
偶尔,他还能从那幽深的水潭里捞来足有三百多斤的大鱼。
如果这些野味儿当天吃不完,庖子老田就偷偷拿到山下丁蛮子开的小酒肆里换酒喝。
对这件事,从葛老镖头以下,大家没有不知道的,但都睁只眼闭只眼,从不说破。
庖子老田,约五十来岁模样,人虽长得五大三粗,可面颊如玉,无须无髯,透着几分秀气,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会翘起兰花指,细长的十指,像葱白一样。
老田最服众的就是他那把剔骨刀,着实了得。蒙了双眼,不消一炷香功夫,就能把一头整牛的骨头剔得光不溜秋,骨头上连肉渣都不剩一丝。
大家说他一定是刀锯地狱里专门负责磔刑的鬼官儿转世。
他还有个绝技,一种肉能做十种菜,而且每一种都美味至极。
大家又说他是在世伊尹。
老田来镖局也二十年了,和老镖头捡到李墨愆前后脚发生的事。
问他打那儿来,说原来是野鹿城大酒楼的大庖,因为失手误伤了几个闹事的酒客,官府追得紧,东躲西藏才到了这北荒之地。
葛老镖头见其为人坦诚,也就允他暂避,没想到这一躲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镖局上下人等,都爱吃他做的饭,大几十个镖师被他养得各个像头蛮牛。
一个被抛弃到路边的野孩子,一个是逃避海捕的通缉犯。
所以,老田尤对李墨愆最是疼爱,不是主仆的谄媚,而是从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随李墨愆去打猎的小子便叫人去收货了。
只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田,太……太……太多了,今儿实在太多了,得多去几个人,多去几辆车。这林子里的东西都快让他给绝户了。”
老田慢慢悠悠喝着他的小酒:“咋的,他还能把山神老爷也给逮了怎的?”
小子说:“差……差……差不离了,您老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老田这才招呼了众庖子,套了五乘货车,匆匆忙忙向镖局西边的林子赶了过去。
离着林子还有数百米,随行的猎犬们就开始疯了似得叫个不停。
“这几个怂货!”老田骂道。
但定睛一看,他顿时傻眼了。
只见这李墨愆,正倒拖着一只黑罴从林子里走出来。
那黑罴足有一人半高,浑身是血,哀号不已,吓得猎犬们都夹着尾巴,朝着李墨愆走狂吠不止。
乖乖,不到两个时辰,李墨愆共猎了七只鹿,十八只狍子,三头野猪,一头罴。
老田暗道:这么干下去,这林子里的野货们真得绝户了,山神爷真该搬家喽。
当天晚上,正值八月中旬,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当空,清晖洒满整个北荒镖局。
北荒镖局百十来口人齐聚灯火通明的镖局大厅。
厅里临时架起十口大锅,热气蒸腾,锅锅美味。
门口整整齐齐码着树百坛花雕佳酿,坛坛香气四溢。
葛老镖头知道自己暂时不用死了,病也就好了大半,此刻正端坐在厅中主座,笑得嘴都合不上。
孙瞎子、李墨愆分坐左右下首。
见众人坐定,葛老镖头端起一碗酒,朗声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为什么呢?因为今儿是我们北荒镖局第十二任总镖头,也就是我葛云青的儿子,先老镖头李宽的孙子继承总镖头的大日子。
说完,手指李墨愆道:打今儿起,他,李墨愆,你们的兄弟,你们的侄儿,你们的孙儿,就是咱们北荒镖局的总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