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里暗道:“还不算太贪,只是折半了。若是一百万两交予她,不知又会克扣多少。”
贾母道:“既玉儿有这心,便照做罢。只是前年玉儿初次来时,已拿了两万两交予我,如今还余一万八千多两,且先用这些作玉儿的吃穿用度,这几年都尽够了。这五十万两,我老婆子替玉儿保管着,将来等玉儿嫁人时,一并带了去。”黛玉便往贾母怀里钻,凤姐打趣道:“如今妹妹可是这府里最大的财主了,嫁妆比我当年不知多了多少。可怜我是没人疼的,唉!”又装作以帕拭泪,贾母见状方笑,说黛玉的嫁妆自己自会准备一份,这五十万两是玉儿自己的,又说凤姐没个正经样儿。黛玉见此事已了,略坐了一回,便告了退携了紫鹃雪雁回房,宝玉也跟了过去。“三春”因知黛玉路上奔波劳累许多时日,便没有去打扰。
黛玉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一行人忙着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将那些纸笔苏绣等物分送给“三春”、宝玉、宝钗、湘云等。宝玉在一旁看着黛玉整理众人礼物,心中忖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黛玉数月未见宝玉,也在暗暗打量,发现宝玉长高了些,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不少。如今的宝玉,正是懵懂少年,自有一种翩翩风姿与华贵气质。只那眼睛,依然璀璨如星辰,闪烁着柔和与单纯的光芒。见宝玉珍重地将那北静王所赠的蕶苓香念珠从怀中取出,送与自己,黛玉十分感叹,这宝玉生在女儿丛中,然而以心相待的,唯有自己罢。但黛玉依然拒绝了,只对宝玉说道:“这是外面男子戴过的东西,我不能要。”宝玉只得收回。
待宝玉走后,黛玉方觉得有些疲惫,于是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一会。紫鹃雪雁皆去各处送礼物去了,只黛玉一人待在这屋内。黛玉恍恍惚惚睡去,朦胧间忽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悠悠荡荡来到一处,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四处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正犹自纳罕间,由远及近飘来一女子,仙袂飘飘,荷衣舞动,蹁跹袅娜,与凡人不同。
黛玉感觉此处似曾相识,却又没有印象,便问道:“敢问姐姐,这是哪里?”那女子嫣然微笑道:“此处乃是太虚幻境。”黛玉一惊,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于是又问:“那姐姐莫非是警幻仙子?”那女子笑道:“妹妹果然还是这般聪慧。”黛玉只看着她,心中众多疑问,愁肠百结,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那警幻仙子清楚黛玉满腹疑惑,因而不待黛玉问起,便一一道来:“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又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那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子为报答恩情,亦要随之下到凡间,因所受是甘露之惠,并无此水可还,故而欲用自己一生所有眼泪还于神瑛侍者。本是双双下凡,孰料那绛珠仙子因缘差错间又魂归太虚,如今耗去许多元气,一时无法重投人间。你本是绛珠仙子重下凡尘之后世,却又穿越至此,如今你的真身已无从寻觅,且此时若再让你回你那世,又不免影响仙、人、冥三界,掀起一场风波,故而我等将错就错,让你与那神瑛侍者历经一段尘缘罢。”
黛玉方有所悟,沉默一阵,转而释然。直至此时她的心情才真正轻松,而不是诚惶诚恐占着别人的身,唯恐自己这一抹幽魂随时飘散。
警幻说道:“妹妹来此许久,须得回去了。”黛玉却想起一事,忙忙问道:“仙子姐姐,我可否求你一事?”警幻含笑示意她讲来。
黛玉略顿了一顿,说:“我本是来自几百年后,十分不惯这朝代规矩。这贾府女子无大事不得出府,即便出府也是从这府到那府,无一点自由。我想求姐姐可否教授一法,让我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出入那贾府呢?”
那警幻仙子闻此言不禁笑道:“你这绛珠,和前生性情可大不相同了。你身上所戴月寒玉乃是仙界之物,本是我入贾敏梦中送与她让其传予黛玉以护佑其身的,如今便到了你身边。此物于凡人手中便是凡物,因你是仙凡一体,待我略施一法,你便可用此物自由来去。”说罢拿过黛玉所戴之玉,只见一道紫光划过,那玉更是变得荧光流转,外层若有若无笼着一层紫烟,内里的芙蓉花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摇曳多姿。警幻又告知黛玉如何使用,黛玉听后十分高兴,正待要谢过,只听警幻说了一句:“如此,你且快去罢。”黛玉被其用手一推,腿下一空,如坠下悬崖,陡然惊醒。
待睁眼一看,依然是躺在碧纱橱内的紫檀木床上,紫鹃雪雁仍未回来。黛玉站起身,往身上一看,发现本在外衣下的月寒玉此刻已呈在衣外,莹莹闪着神秘的紫光。
黛玉想着梦中警幻仙子所说的话,便将那月寒玉合于双手中,集中精神,心中默念三声“窗前”,只感觉身体内传来一丝轻微颤动,却并无任何不适,待睁开眼时,欣喜地发现自己竟真的已站在那窗前,倒把那鹦鹉唬了一跳,在笼子里扑腾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