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才在场部电影院看完《洪湖赤卫队》,爸爸领着萧梦迪和弟弟妹妹回家路过工程连时,已是夜里12点多,
这时,工程连的上空又传出《洪湖赤卫队》里“洪湖水呀,浪呀么打浪”轻快动听的歌声,爸爸犹豫片刻,自己家乡的画面声音,再看再听,都不够啊!
于是,爸爸带着她们又一屁股坐在工程连的露天电影场了。那次,她们和爸爸走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多。
特别是,1976年7月暑假里,夏夜的一场电影,萧梦迪一辈子,也难忘。
那天傍晚,刘文格的二哥,上初一的国安,领着一帮人向场部进军。
萧梦迪当然,也少不了。梦桑是软磨硬缠,并保证一步不拉跟着她。爸爸那个月恰值夜班,不然,肯定也会凑热闹。
天边绯红的云霞,给密枝疏叶间的一串串青沙枣镀了一层金光。通往场部的大公路上,兴致勃勃地走着、跑着三五成群的大人们、孩子们。他们并不知道今晚场部露天电影院会放啥片子?只知道礼拜天晚上,场部一定有电影。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响,随风还飘来一缕缕脂油香,嗬,张英姿高大英俊、白衬衣军黄裤的爸爸张克豪骑着一辆上个礼拜才买的新崭崭乌亮的永久自行车,一阵风似的过来了!前梁上斜挤坐着喜洋洋的卫东、卫国,后座上年青漂亮的王老师满面春风,两根齐胸大辫子,白衬衣、水红野麻花喇叭裙、黑方口皮鞋白袜子,根本看不出是三个娃的娘!
到她们跟前时,张克豪脚一点地,自行车停下了,王眉娥下车笑道:“英姿,你坐爸爸的车子去吧,我和陈阿姨她们走路去!”
“眉眉,不用!英姿,你也坐前头去!”唇边一圈短须使张克豪更添几分英气,他招手得意笑道,“你爸的功夫,可比杂技团演员差不到哪去!”
“得了,我再不想把屁股勒得疼得来!我跟她们一块走才有意思呢!爸妈,你们先走吧!”张英姿搂着薄一苇的脖子娇嗔。
王老师只得叮嘱了英姿几句不要乱跑不要走散了之类的话,跳上车远去了。
又一阵“叮铃、叮铃”响!哈哈,一下来了两辆自行车!白伍德带着白文格、白文彪、白沪新三个儿子,叽嘎带着蚊子、小儿子薄文亮,两人说笑着,从她们身边骑过。
后座上的白文格还做着鬼脸,眼红车下的孩子们!前面队伍里的詹五一停下,等自行车擦过时,朝白文格扔了颗青沙枣蛋子!
白文格闪身一躲,惊叫一声“啊呀姆妈!”险些栽下来!引得他爸爸一迭声呵斥,走路的孩子们则开心大笑。
尘土飞扬区场部的大公路上没安静多久,突然,身后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和“得得得”的蹄声!
萧梦迪扭头,一眼认出,是康雁翎家的毛驴车来了!
不过,驾辕处,稳坐赶车的竟是,神采飞扬的老病号叔叔!
米嘎嘎坐在老病号一旁,神气十足地喊着“得儿驾!”老小雁红偎在古丽阿姨怀里冲她们乐呢!康雁翎朝她们招着手。
“吁——”,毛驴车到她们跟前时放慢了速度,“英姿,你们几个快点上!一会儿人多了,车走不了!”康雁翎催促道。
她们五个连滚带爬,车上的人也帮着拉拽!
她们屁股还没坐稳,那帮窜到前头的小子看见了车,没命地跑回来!其实,最后上车的刘文格,一条腿都快着地了。
老病号见状,“啪啪啪——!”鞭子甩得山响,那头灰驴的四蹄像飞了起来!车上的孩子们先是东倒西歪大呼小叫,接着,又抱成一团惊笑声一片!
然而,手里抓着双烂黑布鞋,撒开脚丫子冲在最前面、百米赛跑似的詹五一,跟在沙土飞扬的毛驴车后穷追不舍!
突然,詹五一的一只手竟终于抓住了车后帮,而且,竟然一下子把那双烂鞋手榴弹般地,扔进了刘文格怀里!
“恶心!”刘文格咧着嘴往后一闪,一股酸臭滂臭的鞋滑到了车里!詹五一趁势两手把住车帮,憋红了汗津津的黑花脸,打秋千般地,绻着双腿吊在车后邦上!
“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小丫头们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
老病号闻声回头见状,只得吩咐大家挤一下,给詹五一腾点地方。
詹五一的屁股,终于如愿以偿地挨上了车边!他从林立的腿脚间拽出鞋,“嘿嘿”地,得意嬉笑着,朝刘文格斜了一眼。
“啪!啪啪——!”鞭声里,白色的烟尘中,毛驴车,会飞的毛驴车,终于把那些追车的野小子们,远远地,抛了后面!
“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
我们的心里无比欢乐!
党的培养使我获得荣誉,
战斗中锻炼我茁壮成长!
啊,——伟大的领袖,
我们永远忠于您!
战士一颗火热的心,
永远忠于您!……”
小毛驴车像插上了翅膀,在白土滚滚的半空里飞。
孩子们心随欢乐,飞上了天。
朝鲜电影插曲《一个护士的故事》的欢快歌声,装满这辆会飞的小毛驴车,在红霞满天的晚空晚风里飘荡。
特别是詹五一那快乐粗大的嗓门,惊得晚归的小鸟们“扑楞楞”地,在灰绿色的沙枣林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