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

只可惜，看下一次电影，基本上得等半个月了。

连队一个月只有一、二场电影，场里硬性规定一月一场，那第二场就得争取了。

就这一、二场电影，如果连队当文教的，嘴不甜，脚不勤，手不快，脑瓜不活络，还要看不痛快或打折扣呢！

首先，文教得通知伙房管两顿好吃喝：来一顿，走一顿，均白吃白喝。而且，碰到瓜果季节，就是连队人自己还没尝头遍鲜呢，已不知给放电影的捎了几麻袋了。更不用说，茄子、辣子、西红柿一类的新鲜菜蔬了，场里那几个放电影的，家里可能从来不用掏钱买菜。

也有那骨头硬的连队文教，不吃这一套。好吧，不吃就不吃！一个月一场的任务是跑不了，可人家会挑片子呀！专挑那不知放了多少遍、观众连剧情到哪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都记得清清爽爽的老片子！人家还有正当理由：就剩这片子了！若问起别的连队为何不放这片子？那也振振有词，曰：新片子烧坏了！

而且，还会挑时间。到别的连队放过一、二场了，再溜到你的连队放第三场，已是深夜二、三点了。看吧，哈欠连天，还影响明天劳动；不看吧，电影机开到了连队，一个月好容易盼来场电影，就是老片子也比没看的强啊！群众不答应。

于是，当领导的只好同意放了。咋样？领教够了吧？！不就是几麻袋瓜果蔬菜吗？！群众对文教还怨声载道。

算了，文教干脆不硬了！也学别的连队的样吧。于是乎，三棵树的十九个连队，除了民族连，放映员不敢妄想之外，别的连队都不同程度地讨好着他们。十一连也如此，每月两场电影还才能比较有质量地得到保证。

在连队，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几乎没有不痴迷于看电影的。

每月这两场电影，风雪天、下雨天，或是礼拜天中午演，就在俱乐部的舞台上，扯起块大白幕布。

其他时候，伙房的西外墙，便是天然的大银幕。

若提前知道有电影的消息，场地上，早早排上了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凳子，其间，鹤立鸡群着几把亮晶晶镀珞折叠红皮椅，不用说，那是上海人家的。

隐隐听得“电影机”的马达声，孩子们就坐不住了。几口刨完饭，抓几把还烫手的瓜子就溜了！不是葵花子，平时只有甜瓜瓜子或西瓜瓜子吃，也挺香的，就是嗑着费点事儿。

有时，夜里突然来个第二场，也就是，先在别的连队演了，顺便再来连里演一场。哪怕再冷的天，哪怕再困的大人孩子，只要一听到大喇叭里“电影机来了！”大家都会子弹般地跳起来，揉着惺忪的眼，扛着凳子冲出门！

老病号不是文教，但最热心与看电影有关的事：帮文教接待放影员吃喝啦；临走，瓜呀果啊菜啥的捎点儿啦；帮放影员搬机子盘子试片子啦，万一中间烧片子，帮着穷鼓捣啦；放映前，对那些就着银光束作老鹰、青蛙、鸭头手影的孩子们吆五喝六，帮着维持次序啦…总之，看电影时，总少不了老病号忙碌的身影。

有领导感叹，啥时，老病号把几分之一的热心，放到劳动生产上去就谢天谢地了！

老病号每天傍晚早早把那群黑白花奶牛赶进露天牛栏，奶牛的吃喝拉撒就归马号的饲养员管啦！直到第二天红红的朝霞里，他才赶起他的牛儿们，去有草的沙荒地自由自在游荡了。

每月，光连里的两场电影，自然太不过瘾。实在太不过瘾！

附近几个连队之间，都只相距两三公里左右。一个连队只要一有电影的消息，不管自己连队放过没放过，附近几个连队，三五成群的大人孩子们，便闻风而动，互相跑窜。

人们大多得靠两腿，也有少数骑自行车，赶毛驴车的。偶尔，也去一次四公里多外的三棵树场部。

场部的露天电影院里，今年七一当生日后，新起一排排水泥条凳，而且，每个礼拜都有两三场电影！除了路稍远，附近各连去场部看电影的人也特别多，电影院也特别挤，所以，萧梦迪平时很少去场部看电影。

只要不影响学习，第二天是礼拜天，或是寒暑假，萧梦迪和刘文格、高萍等也常常加入江宝大姐江萍、邓玖、马号那排房子的阚家二姑娘阚瑞雨几个上初中大丫头带领的女孩子看电影大军。

有时，没赶上那几个大丫头们领导的队伍，她们这些小丫头，也会加入刘文格二哥刘国安或高萍哥哥高泉领导男孩子看电影大军。江宝、白文格、詹五一、蚊子、詹建疆、张军、马保、黄兰弟弟，这些小男孩都在这些队伍里。

萧梦迪跟着这些三五成群东奔西跑看电影的大军，去过13连，最多的是去二营营部10连，看电影。

去时，天大亮；回时，满天星光。一路上，她们几个小丫头，常常得气喘吁吁地小跑，才不至于掉队。后来，大妹梦桑、弟弟塔里，也跟在她屁股后面了。

每每，回家的夜路上，她们不是兴致勃勃地哼唱着《艳阳天》里的“燕山高又高，金泉水长流”，就是谈论萧长春家那锅包谷面掺的野菜，到底是苦苦草还是车前子？争论马小辫、弯弯绕的外号来历；不是不断快乐地重复着那句教授的口头禅“马尾巴的功能！”

就是欢唱着《红雨》里的“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哪，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

就是欢唱着《春苗》里的“翠竹青青披霞光，春苗出土迎朝阳！迎着风雨长，比花更坚强！社员心里扎下根，阳光哺育春苗壮！身背红药箱阶级情谊长，千家万户留脚印，药箱泛着泥土香！翠竹青青披霞光，赤脚医生心向红太阳！”

就是欢蹦乱跳地唱着：

“——

共大花开分外红，

教育革命起东风，起东风！

半工半读勤工俭学，

三大革命打先锋，

光辉的道路毛主席来指引！

共大培育着一代新人，

学好本领接好班，

向着共产主义奋勇前进！——”

满天星光下，欢唱、欢蹦乱跳的她们，一点困意和疲倦都没有。

只要不影响学习，妈妈从不阻拦她们看课外书、去别的连队看电影。她们借回家的小画书、杂志、画报，妈妈从来没少看过。而且，常常是妈妈抢先看了，才能轮到她们。

爸爸喂马，轮到爸爸不上夜班时，有时，爸爸也带她们去看电影。像《金光大道》、《红雨》、《暴风骤雨》，萧梦迪都是跟爸爸去10连看的。梦桑、塔里和她一样，都特别喜欢看电影，不怕两只脚片子跑得脚掌打泡。只有小四不喜欢跑路，和妈妈在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