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我喜欢小姐姐还来不及呢!”黑蛋脆生生地欢叫着。
“小丫头别着急,我们一会儿就来!”爷爷奶奶叮咛几句,掩上了门。
在家里打电话?!整个十一连,也只有连部有一个黑色手摇的电话,他们这些孩子只能站在门口望望。她不知道这个家,爷爷的家,这是个什么样的家?
趴在枕头上、两脚丫子翘上天的黑蛋告诉她,他爸妈在七连劳动。
“看,你的辫子才这么点长!我姐姐的辫子,都到腰了!”黑蛋揪了揪她的一只辫梢,比画着,一会儿就和她混熟了。
“那,你姐呢?咋没看见你姐?”
“我大姐二姐,哈马斯和我爸妈住连队!我住我爷爷奶奶这!”
“谁说我的辫子短?!你看,不是到腰了?”她双手撑着床,脑袋使劲往后仰,两条细辫果然耷拉到腰际。
“赖皮子,赖皮子,你赖皮子!”黑蛋笑着来揪她的两条辫子。
“黑蛋,你也没说过不能仰头呀!”她笑着,左闪右躲。
“还赖,还赖!姐姐,你还赖!”黑蛋叫着来哈她的胳肢窝!两人嘻嘻哈哈地,满床打滚,直到奶奶端来一碗凉开水,她才推开黑蛋,谢过奶奶,接过水碗,一口气灌了大半碗。
不一会儿,老爷爷来告诉她已经给她爸爸打过电话,她开心地一迭声谢过了爷爷。
“你俩别打闹了,赶紧睡啊!别明早睡懒觉了!”爷爷奶奶临出门叮嘱几句,顺便闭了灯。
他俩乖乖地,枕一个枕头,钻进,一个薄被子里。
突然,“呼哧”一声,大半个被子,叫黑蛋扯过去了。
夏夜的屋里,也凉飕飕的。她一愣,只穿着汗褂短裤的光胳膊光腿冷嗖嗖的!于是,她一侧身,双手用劲一扯被角,哈哈!翁头翁脑缩在被子里的黑蛋,就光胳膊光腿落在外面了!黑蛋,一个鲤鱼打挺,又翻身过来,抢她的被子。
于是,黑暗中,她和黑蛋无声地,争夺着被子!一会儿,大半个被子又叫黑蛋拽过去了!一会儿,半个被子又被她胜利夺回!
不一会儿,大半个被子,已是几次易手易阵地。
他俩在被窝里,你争我抢个没完。“吱吱吱、吃吃吃”地,捂嘴憋笑着。
不知啥时,两个小家伙抢被子大战,折腾累了。
黑黢黢的屋里,才终于,没了动静。
事后,萧梦迪才从爸爸妈妈那里知道,这个收留她的老爷爷,竟是三棵树的当家人,一场之长左立群,人称“左大肚子”的左场长!叫他左大肚子,是因为他饭量大,特别能吃。
据说,左场长是河北获鹿人,十几岁就参加八路军了!左场长不光打仗勇猛,在南泥湾时,还是劳动生产的模范。也是大名鼎鼎的八路军一二零师三五九旅的一个连长,受过毛主席、朱总司令的检阅呢!
连里,没哪个农工没见过他们的左大肚子左场长!
萧梦迪一回到家,就得到了证实:不但爸爸在马号里喂马,认识老爷爷!连妈妈,也果真认识老爷爷!
而且,她还知道了:老爷爷,就是整个三棵树最大的官!
她现在有点遗憾的是:没坐成老爷爷的吉普车!自从五岁到这里,她再没尝过坐汽车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老爷爷家外面的钻天杨林带里,刚睡醒的麻雀们还“叽叽喳喳”地欢唱着晨曲,她还在老爷爷家洗脸时,她爸爸萧长元就找上门,来接她了。
爸爸好像都快不会说话了!只一个劲地咧嘴“嘿嘿嘿”地傻笑着,结结巴巴地,反复着那么两句“谢谢场长”、“添麻烦了”!却坚持说自己吃过早饭了,坚持要带她走。
老爷爷只得破开一个热腾腾金灿灿喷香的包谷馍,夹上一小撮深咖啡色的腌萝卜丝,硬塞到她手里,叫她在路上吃。
上了路,爸爸一个劲地埋怨妈妈那么早就打发他出门,害得他还饿着肚子!她只好分了一大半馍馍爸爸。
爸爸直夸馍馍好吃,咸菜好吃!比自家的包谷馍馍、咸菜,好吃,好吃的多!
她倒没觉得老爷爷家的包谷馍馍,有多好吃。老爷爷家的包谷馍馍,还不是和爸爸自己蒸的包谷馍馍,味道差不多。
老爷爷家的咸菜,太咸了!没妈妈自己腌的酸豇豆,好吃。
回到家,连队上班的钟声都还没响。
她埋怨妈妈不该叫爸爸来接她!害得她没坐上爷爷的小包车。
妈妈则说,别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家当官的不摆架子,你小老百姓也该知趣点才是!
唉,没坐上就没坐上!汽车,她又不是从没坐过!只是,没坐过小包车,罢了。
她别说汽车,火车、轮船,她也哈马斯坐过!就是比起上海人的孩子,也一点不眼红!
而刘文格、高萍、黄兰、李珍花、江宝、詹五一他们,不但从没坐过汽车,而且,连火车、轮船,也只在课本、电影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