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星啊绿的星,
那是井塔照明灯!
祖国石油天天变,
越看心里越高兴,
我为叔叔送温暖,
一杯热茶表心意!——”
两个一年级小姑娘的表演,也赢得了小学生们热烈的掌声。
舞台中央,十几个破衣烂衫的孩子低头、背着小筐子、沉重地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一手拄着一根棍子、一手挎着有两只破碗的破筐子,跌跌撞撞地走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女孩子扯着她的衣角;几个凶神恶煞戴瓜皮帽的坏蛋张牙舞爪着,其中一个有两撇小胡子戴墨镜的瘦高个,正高高扬起手中的皮鞭;一个衣衫整洁的头包花帕子的阿姨,拉着一个穿白衬衣红裙子、蹦蹦跳跳着的漂亮小姑娘…
紫红幕布一拉开,俱乐部舞台的这一幕,就赢得了舞台下黑鸦鸦地坐了一大片的小学生们,暴风雨般的掌声。
萧梦迪一眼认出,那个白发苍苍、破衣烂衫的老大娘,正是张英姿!破衣烂衫的女孩子,是薄一苇!头包花手绢的阿姨,是康雁翎!而,那个白衬衣红裙子的小姑娘,正是瘦高苗条的蔡卓娅!
而且,她发现,蔡卓娅的两只脚上,竟然穿着一双粉红色亮晶晶软缎面、鞋头是小方块的芭蕾舞鞋!
她想起,一个多月一天的课间,她和七八个小学生们坐在俱乐部门前的三级台阶上玩耍,楼老师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和张英姿、蔡卓娅她们说笑着。
因为那天下小雨,楼老师将体育课准备改在俱乐部里,架起了一个半人高的细长凳,上课时,让他们练习走平衡木。
就见王老师手里拿了一双粉红的亮亮的方口鞋,来找楼老师。那鞋子,很漂亮,萧梦迪是第一次见到,鞋子的头,不是尖的,而是小方块的!而且,两只鞋子的后帮各缀着一根粉红色的细绳子。
王老师对楼老师说:这双鞋,是去年让英姿的外婆从上海寄来的。鞋子蛮漂亮,就是英姿穿着有点大,你拿去让她们试试,演节目时,看谁穿着合适?就让谁穿。
王老师说着,把那双漂亮的鞋子递到楼老师手里。
楼老师接过鞋子,左看右看,很开心地说,王老师,不晓得哪能谢谢侬!
王老师笑说,谢啥呀?你我还不都是为了把节目搞得漂亮精彩些!
后来,她就看到楼老师把康雁翎、薄一苇、蔡卓娅叫到一边去试鞋。康雁翎、蔡卓娅都穿着正好,但,都不敢踮脚站起来,说,脚尖疼得厉害!只有蔡卓娅扶着楼老师的手,能两只脚的脚尖踮地,站一小会儿!
听英姿说,那漂亮的粉缎鞋,叫芭蕾舞鞋。鞋头的小方块,是让脚尖着地时,不太疼。
听说是芭蕾舞鞋,她才联想到电影《白毛女》里的喜儿,也是穿着这种方头鞋,又蹦又跳的。
突然,舞台上响起蔡卓娅缓慢清亮的声音:
“妈妈搀着我的手,
往泥塑收租院里走。
我见有个女孩子,
也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舞台最里边的一排孩子们,声音沉痛地响起:
“天上布满星,
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申,
万恶的旧社会,
穷人的血泪恨——”
两撇黑胡子、妹妹班里的瘦高个男孩子叶奇“啪啪啪”地抽响了鞭子,几个凶神恶煞的坏蛋冲过去,对破衣烂衫的孩子们张牙舞爪着…
这是1977年的六一儿童节那天倒数第二个节目,楼老师排演的压轴节目。
三年级的萧梦迪,和坐满俱乐部大半个厅里的孩子们一起,屏息静气,紧盯着舞台。
这个有念有唱有故事的好看热闹节目,参演的一、二年级、三年级学生达二十多人,大厅里不时响起孩子们热烈的掌声。
特别是最后的结尾,蔡卓娅金鸡独立般地踮着穿粉缎芭蕾舞的左脚,穿粉鞋的右脚高高地向后翘起一条腿,高高地向空中举着两只愤怒的小拳头,怒视着头带尖尖纸帽低着头的坏蛋们!
老大娘张英姿则高举要饭棍,破衣烂衫的孩子们举着一面面红红绿绿的纸旗,蹦蹦跳跳地,高喊着: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世世代代不忘本,
永远跟党干革命!”
舞台下黑压压的学生们,手掌都拍红了。
她听旁边不远处的王老师说:“楼楼搞额格结尾造型,不要太精彩了!”
姜老师说:“格造型嘛,有点像芭蕾舞《白毛女》额结尾场面!”
这是萧梦迪第一次听到“造型”这个词,也第一次知道“造型”是啥意思。
多年后,她一看到造型这个词,脑海里就会闪过蔡卓娅的愤怒小脸,金鸡独立的粉缎芭蕾舞鞋,与两只高举的小拳头。
1977年的六一联欢会的最后一个节目,由一袭银红色野麻花长袖连衣裙的王老师深情地在舞台上报幕:“三年级同学们,你们即将毕业,离开子校,转学三中!
亲爱的同学们,请把你们朝气蓬勃的嘹亮歌声,留在子校美好的记忆中!希望同学们在离开子校的日子里,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爱党爱国爱人民,做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少年好青年!希望同学们走出子校后,为子校增光添彩,长大后成为国家栋梁!下面,大家欣赏三年级全班同学的大合唱!”
俱乐部里,响起即将初小毕业的小学生们朝气蓬勃清脆响亮的童声:
“迈开大步迎着朝阳,
红领巾在我们胸前随风飘荡;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毛主席的亲切教导牢牢记心上!
我们热爱祖国,
红心永向党!
不做温室的花朵;
要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
前排八个个女生,后排五个男生,哈马斯十三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白文格上学期就跟着他爸爸,调走了。张英姿、蔡卓娅站中间,萧梦迪站在最左边。
她有点脸红,有点腼腆地唱着。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站上俱乐部的舞台。
她唱着唱着,忘了紧张,大大方方地唱着。
几滴泪,从她脸上滚落,滴在胸前红领巾的一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