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大明帝国上下横征暴敛穷奢极欲,引得天下怨愤,蜂起相攻。
在这场“伐无道,诛残明”的广大起义运动中,三位豪杰脱颖而出——闯王黄来儿、西王黄虎、后金黄台吉。
思宗皇帝吊死老歪脖子树第二天,三人会盟约定分割天下。约儿女亲家,结秦晋之好。
第四年,黄来儿攻黄虎,黄虎伐黄台吉,黄台吉打黄来儿,双方纵横捭阖,史称“三黄百年斗”,最终以西王称帝建立大晋告终。
可惜八百年过去,昔日农民建立的强盛帝国和它的前辈一样,走上了联合权贵压迫农户的老路。
如今官府贪墨横行,十九州亿万百姓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等待着又一个带领广大农民推翻暴政,进入下一个轮回的领袖。
这个破官府,迟早要完!
十二月二十日的白天,
大兴城的街边,张四维在心里暗暗诅咒。
可恨,他修行的术士派系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药师】,不像【仙人】那样前途和钱途都无限光明。
不然,他就可以直接抽出宝剑,架在眼前这个皮包骨头的猥琐青衫中年混账的脖子上,大声怒喝:“尔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吗?”
但现在他站在大兴城的石砖路上,不是他家乡那条有争议就打成共识的土路。
瞅一眼不远处大摇大摆走过的狗皮衙役,他不耐道:“掌柜的,我观你骨骼惊奇头角峥嵘命相显赫,才上来做你的买卖。何曾想你这人长的光鲜穿的也亮堂,内里却是个不成器的。一点点零头都要斤斤计较,岂不闻上主所言:【让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让财主进神的国还要容易】,不如抹了凑个整数,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长衫男子双手越过柜台揪住他的领子,大怒道:“让你的上主在天上好好待着,这里是华夏,只归道祖和文圣二老管!要真是一二钱银子抹了也就抹了,但这是一两二钱五分的金子,你让我抹什么?怎么抹?就算凑整数,也该是四舍五入凑个三两黄金!”
白银铜钱不过是俗物,但黄金可是不少术法在修行或炼丹制药都能用到的好物,是术士界公认的货币,自然要锱铢必争。
如果不是看这少年真的有购买的意愿,他早就用【正气】把这人乱棍打出去了,真当他辛举人的功名是买来的?
辛诚紧绷着一张脸,想要展现出严肃而威严的神情来,但他青黑的眼角和布满血丝的眼球让他声势全无。
张四维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他的两臂,将他拉了过来。
“你吼那么大声作甚?吼坏我的耳朵可是要赔偿的!”
“且你这书生好不晓事!我买你的大烟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要是肯杀价,我便多来几回,如此岂不是你好我好?爷爷在此地巡回了好几日了,你这店铺位置又偏伙计又无态度又差,根本无人来光顾!眼下好容易有笔生意都不做,莫不是开店来玩的?”
辛诚神色一滞,满脸悲愤。
他堂堂一个举人,出来从事商贾这等贱业已是奇耻大辱,不想居然还被一个进城的村夫羞弄。
唉,做生意好难,赚钱好难。
连举人都不好糊口,这大晋国怕是要破国!
辛举人喟叹一声,百无聊赖道:“行行行,把我放下,这八两福寿膏就一两二钱黄金卖给你……哦,我这里还附赠一杆烟枪和几包旱烟。你用的时候,把福寿膏抹一小勺到旱烟上。须知过犹不及,三日最多一次,事后记得多喝水,冰水最佳。”
“好样的这才对嘛,掌柜大气。君子一言,死马难追活马更不许追!”
张四维快速应答,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土布紧紧包裹着、足足有五层厚的荷囊,并从中取出几块颜色略显发黑的金子。
辛诚一边当着他的面用小秤称量,一边打趣道:
“哟,小兄弟你这荷囊还挺有意思的,居然绣了肥鸭凫水图案,呵呵……行了,不多不少三两。”
张四维脸色一黑:“掌柜的你什么眼神儿啊,好好的鸳鸯比翼都能看错?呐,钱货两讫!走了!不送!”
张四维小心收好福寿膏,拍拍胸膛,一股壮志豪情油然而生。
大晋历八百六十四年,延夏十九年冬,我,张四维,终于要踏入问道境!
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正要离开这间诚信斋,走到一半,又扭过头问道:“掌柜的,别人讲了我始终有些怀疑,这福寿膏真的能让人正式踏入问道境,成为一名真正的术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晋帝国七万万人,术士不足七十万,这便是千里挑一了,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一时俊杰?
怎么可能有什么廉价的药能让凡人成为术士!
哪怕问道境是术士七境中最低的一境也不行。
辛诚很想摇头,毕竟他怎么说也曾为横渠四句热泪盈眶过,发誓要斗权臣除奸宦灭洋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就算当年那个热血难消的国家基石已经成了茅厕里又臭又硬的踩脚石,他也实在做不到去骗一个心怀壮志的少年,尤其这少年还是一个药农。
都是苦出身,他怎么能不明白这几块碎金子对少年意味着什么。
所以,辛诚面露坚毅。
“当然,小伙子你就放心吧。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我一个【儒者】还能骗你一个【药师】?再说了,这可是大兴城所有人的共识:修行遇到困境,福寿膏让你破境!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了,福寿膏福寿膏,有福长寿且高明,这样的人都不能入道谁能入?听我的准没错,术士不欺术士,秦人不骗秦人!”
没办法。
我真的没办法。
如果不是真的缺钱,他堂堂举人功名,何等尊贵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