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出声制止：“董美人，不得放肆。”

此时殿中的座位大多已经有人，只剩我身边座位和末处两把椅子。莲舟在我身边一直未曾落座。想来她是低位妃嫔，应当坐到末位去的，此时她却出声道：“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容禀。”

皇后此时正烦着眼前，见莲舟有事禀报，也微微抬手道：“讲。”

只见莲舟面颊上飞上两团红晕，娇滴滴地讲道：“昨日妾身身子不适，便请了太医问脉，说是，奴婢已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奴婢细想，月信确实迟了好几日，应当是不错的。”

此言一出，殿中人皆神色各异。我细细一算，按照莲舟的说法，她落水之后便被召幸，如今也确实快一个月了。对面嫔妃面色大多不佳，宁淑容倒是稳重，看不明神色。

皇后抚摸着腹部的手一顿，白皙的脸颊立刻浮现一丝笑容：“这是好事。你身子金贵，快些落座吧。”

莲舟面上喜色难掩，手心覆上平坦如常的小腹，无比小心地退到末端的座位。董美人低声哂笑：“肚子还没多大就这般矫情，华服加身难掩低贱。”

虽是喃喃自语，可董美人清脆嗓音穿透力极强，几乎全殿都听见了董美人的言语，莲舟的神情一瞬就变了，万分难看。

“董美人，本宫还要提醒你多少次？”皇后一拍身边柔软方枕，厉声道，“你如此这般行事，可是怀化大将军侄女的教养？”

董美人仿佛并不在意皇后训斥，神色依旧傲然，我这才想起，二姐曾说皇后无能，许多事宜都是太后出面处理，如今看来一个小小正四品美人这般无视皇后训斥，果真如此。

“娘娘莫动气，为了一个小小红霞帔，不值得。”董美人轻飘飘地说道。

皇后愠色渐起，凹陷的双眼此刻瞪大了些，她抚着肚子呼吸两瞬，沉声道：“你既说红霞帔低贱，本宫便晋她为夫人，迁居浣莲阁。”

莲舟连忙起身跪拜谢恩：“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董美人依旧是一副嫌恶的模样：“方才一句话也不敢说，如今谢恩倒是勤快。你以为只要你谢恩够快，这富贵荣宠便能接住么？”

“董阮！”皇后高声喝止，“你如此羞辱嫔妃，目无法纪，本宫遍罚你把那《女则》誊抄一遍，写不完不许来凤仪宫！”

董阮虽不服气，却也只有照做，微微施礼便告退了，离开的步伐格外轻快，走到莲舟旁边还剜了她一眼。我只觉这董美人可气又可笑，仿佛是故意如此的一般。

座上，皇后的面目却愈发苍白。经此一事，想必也是疲累，说了几句便让众妃嫔都退下了。

第一日我便我看了这一出好戏，心底叹为观止，只想快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走出殿门，妃嫔们三两结伴走了。我谁也不认识，又坐在首位，最后方才离开。独自走出凤仪宫，刚出宫门，身边一左一右凑上来两个妃子，清香扑面。

原来是闻婕妤和林才人，她们似乎早就离开了，如今凑上来像是等着我似的。闻婕妤主动和我说话：“贵妃娘娘，嫔妾是望春阁闻婕妤闻昭薇，旁边这位妹妹是清芷阁林才人林雨弦。”

闻婕妤娇媚，俏丽若三春之桃，林才人文雅，清素若九秋之菊，在我身侧互为衬托，格外养眼。

只是不知她们找我意图为何。见闻婕妤又谄媚道：“贵妃娘娘，您是太后的外甥女，一入宫便做了贵妃，陛下又赐您麟趾宫，如此尊荣，将来后宫是说了算，嫔妾们也都是知晓的。”

“是啊娘娘。”林才人也在一旁附和，“娘娘容貌倾城，又得陛下重视，何愁将来。只是如今您刚入宫，许多事情还不太清楚，便由嫔妾二人暂为您拨云见月如何？”

我笑：“如何拨云见月？”

闻婕妤见我顺着她们的话走，愈发来了精神：“娘娘您有所不知，如今这后宫看似宁静，实则暗流涌动。就先说皇后，她从前做太子妃时身体就柔弱，封后之后，更是病痛不断，因此宫中事宜多是力不从心，无力管教。”

林才人接着说：“宁淑容宁筠素日和皇后最为要好，她是户部尚书宁大人的嫡女。她家世尊贵，本就是妃位之下的首位，又和皇后交好，自然是在宫里横行霸道。所幸她现在还没有孩子，若是生了孩子，将来岂不是更加猖狂。”

“宁淑容很霸道么？”在我的印象里，宁淑容应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人心隔着肚皮，娘娘您有所不知，宁淑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模样，实则对待妃嫔甚是严苛。仿佛是她的好姐妹柔弱，她便必须强硬，狐假虎威，三天两头耍威风，巴不得替皇后执掌凤印呢。”闻婕妤小声道。

我心中一惊，四下张望。此刻长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一面行走一面交谈，说了些忤逆的话，反倒是比坐在宫里被人听墙角安全许多。

林才人用眼神制止了闻婕妤，又亲昵地在我身侧道：“如今有了贵妃娘娘，料她宁筠也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猖狂的。在这宫里，唯一一个敢不服她的便是董美人了。”

确实，方才短短片刻时间，我已见识董美人伶牙俐齿，她原来一向如此。

“董美人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的侄女，位分本应更高，只是因为骄纵莽撞，不思悔改，因此常常被罚，皇后一直压着她不让她晋升。”

闻婕妤又笑道：“她虽心直口快，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人人都不敢说，就她敢说。人人都不敢，偏她敢，嫔妾倒是有几分敬着董美人。”

我出声道：“本宫今日并未在殿前言语几句，你们为何这般认定本宫，主动言谈，还如此胆大妄言？”

林才人微微一怔，反倒是闻婕妤自然而然地接话：“贵妃娘娘千金贵体，又得太后庇佑，陛下重视，将来必定是后宫真正的主人，因此嫔妾二人愿追随于您。”

我心中暗笑，如今第一日她们便主动示好，真是趋炎附势的一把好手。

“嫔妾以医女之身入宫，家中是开医馆的。嫔妾从小便跟着父亲给人看病，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识人最是准确。娘娘能够不顾自身安危跳入若水营救小小红霞帔，嫔妾便斗胆认定娘娘本性良善。只是良善之人在这后宫最容易被暗箭所伤，从前的德妃便是如此。贵妃娘娘，您初入后宫，最是需要帮手，嫔妾二人虽身份低微，但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还请娘娘垂怜。”闻婕妤一气呵成，虽有投靠的意思，言说之意倒也有几分道理，竟然打动了我些许。

闻婕妤神色清明，目光真诚，林才人亦是殷切期盼，待我回话。我虽有姨母帮扶，但对后宫一无所知，确实需要她们的帮助。只是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我若轻易答应是否是明智之举呢？

还未等我回答，便见芙如姑姑远远而至：“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请闻婕妤、林才人安。贵妃娘娘，太后请您前去慈宁宫一趟。”

芙如正好解我燃眉之困，闻昭薇和林雨弦也不便再留。我作别她二人，跟着芙如姑姑到了太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