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四年,林家大军再次来到了渚溪江边。
袁臻与兄弟一见面就劝道:“最近南方频频发生动乱,于二郎撑不了多久了,再等等他便会自乱阵脚。
彼竭我盈,等到敌人没了有生力量,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关键吃下后要消化,只有消化了,仗才没有白打。”
“大哥刚把路桥铺好,一心只想把经济搞上去,当然不希望打仗。这个兄弟明白,但收复江南是国策,难道大哥连陛下的话也不听了?”
袁臻明显感觉到三弟变了,从穿着打扮到语气眼神都有了京城高官的派头,他转而劝说林飞,但是没人听他的,到处碰一鼻子灰。
此后除了要船要粮,许多会议都不让袁臻参加,但他的态度是只要邀请,就一定出席,去了就在会上宣传他的观点,不管对方喜不喜欢听。
袁郅自然不理会,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决定全军从龙港登陆马朱山。他们不想让袁臻掺和进来,侯着他二月底带着刘厚崔智离开南渚便出征了。
于二郎这边还在为选妃做准备,马朱山来报大敌登陆。他原打算从乌兰寨调派人马,没想到林家军长驱直入,马朱山连连失守。二郎厚集兵力,亲自披挂上阵分三路向马朱山围剿。
等袁臻从楚山回来才知道郅三郎已经发动了战争,他立即布局后撤策应,果然三郎不过赢了几仗,就显出了疲态。
林飞要保表弟,让他回去搬救兵;但是袁郅对亲手杀死于二郎有种执念,死活不肯,无奈之下林飞只能自己回龙港向袁臻求救。
当袁臻率军登陆马朱山时,郅三郎已经受了伤被逼入死角,但令人绝望的是为了救他明知没有后路,大家也只能冲进去,结果全被围了起来。
山谷里的风在耳边呼啸,真不知在为谁唱着最后的挽歌。
“大哥,你别躲呀尝尝小弟做的猫血汤,好喝。”一只刚剥了皮的野猫被扔进来,饶是杀人如麻的林飞看了也打了个颤。
外面连接传来狗被虐杀的惨叫,袁于发出了满足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三弟出来,一起吃狗肉,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狗吗?怎么长大后反倒挑食了?”
郅三郎早没了先前的勇气,急着追问:“大哥,可还有什么后手,如今咱们真的是山穷水尽了。落到他手里,被剥皮的就是咱俩。”
刘厚白了他一眼。
袁臻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只死猫,用手捏了捏眉心说:“倒也不是没有。”
郅三郎兴奋对林飞叫道:“你看,我就说大哥有后手吧,在哪里?”
三郎记得大哥小时候养过猫,那是大哥最好的伙伴,每日送他出门,等他散学,陪他读书到深夜,整整四年情同手足。
有一天,毫无征兆的,大哥回家后发现猫断了八根肋骨,肠子都流出来,当晚就死了。
明知是谁干的,懦弱的大哥没敢去质问,袁于却变本加厉地在学堂演示如何血腥虐猫。大哥整整半个月没说话,后来再也不养动物也不肯上学堂了。
他知道袁臻对自己上次出卖许猎户有怨气,但只要面对二郎,大哥不会不管自己。
“还记得白鱼吗?”袁臻开口道。
“那个叛徒?”
“他不是叛徒,他是我的暗子。当年他被林将军打后,我让他假戏真做连夜去投靠于二郎。这些年他深得二郎信任。
飞将军,一会儿我出去诱开二郎。你护着我弟弟,只要杀到河边,大呼“奉乔公令开”,白鱼就会给你们让出一条路。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不就成了第二个许猎户?”孙忠小声嘀咕。
林飞心道:“爹说的对,大郎到底有异心,永远养不熟。”
“那你呢?”郅三郎看向袁臻。
“这些年我悄悄来过马朱山几次,对这边地形还算熟悉,我们只要能突出重围,就有办法在山里躲段日子,再见机行事。”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我们一起去山里。白鱼既然是自己人,你的策后部队应该马上能登陆了。”郅三郎听懂了,马朱山里肯定还有大哥埋的粮草、炸药甚至内应。
他见所有人都反对,只得退一步说:“那让林表哥跟着你。”
此时对于林飞来说保护三郎比消灭二郎更重要,表弟的建议被他断然拒绝。
“于二郎亲自露面的机会难得。”袁郅争辩道。
袁臻见外边都快被打到下巴了,他们表兄弟还没商量好,他第一次对兄弟发了火,大骂一句“他妈的”扔下犹豫不决的两人冲了出去。
于二郎略一思量便扔下三郎去追袁臻,没想到只恍惚了一小会儿就被他跑了。
袁臻对马朱山的地形很熟悉,行动也极诡异。二郎扫荡十天却一无所获,刚想回撤就遭遇旱地雷一通轰炸。接着袁臻带着残部十天内连打五次胜仗,歼灭二郎军队百余人,打破了他的围剿。
真正让二郎崩溃的不是袁臻的狡猾,而是那个从来事不关已的卫康安突然出手了。
短短一个月不到乌兰寨失守,紧接着布城失守,他的大后方出现了重大的问题,一夜之间他从稳赢成了背水一战。
*
泰武十四年四月,天空像一张蓝纸令人陶醉,但与醉人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于二郎军队充满阴霾的士气,他毫无欣赏美景的心情。
弓箭嗖嗖地从身边飞过,于二郎趴在树上眺望四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穿灰色军服的敌军一点一点地逼近己方阵地,他们匍匐爬行一段距离后便放一箭,然后再匍匐爬行,如此不断反复。自己的军队在对方密集的弓箭中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当卫康安把布城的粮草扣下后,马朱山上不可避免地连连败北,白鱼带着水军“弃暗投明”更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看着身边五六个奄奄一息的死士,于二郎从树上跳下来大吼一声:“袁臻有种你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你还要做他的狗做多久?”
袁于知道这个大哥根本不是表面那副样子,他不会轻易被激怒,也不会被情绪所左右,但心中的底线绝不退让,此刻他肯定不动声色地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
“我从没害过袁治,那天我就是去看看,连他老婆都说他是自裁的,偏偏爹不信。
老头子听了林贱人的话,不止要我跪还要我舔,要我思过,老子有什么过?我不想做他的狗,与其被冤枉不如放手一博。”
袁臻仍没现身。
他快速地想着对策:“说到底他不希望我们太和睦,当年扶我斗四郎,后来扶三郎斗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全是他的狗。你若今天和我联手……”
身后的草丛出现了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袁于刚回头就见袁臻站起放箭,送他上了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