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回答:“跟知识青年学的,谁强我跟谁学,什么都学。”
筱雅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学习?”
苏宜回答:“生活好苦,我想离开那儿,但是我又没本事,听知识青年和下放到我们那儿的人说,学会了知识也有用,所以我就偷偷学。”
筱雅幽幽说道:“我也是知识青年,但是我只上到了初中就下乡了。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经常安排去做工,究竟学了多少,我也不知道,现在看来,还不如你。”
苏宜安慰筱雅,说道:“有心学,就能学到很多东西。”
苏宜笑道:“筱雅,1840年发生了什么?”
筱雅回答:“发生了鸦片战争。”
苏宜说:“人物呢?”
筱雅回答:“林则徐。”
苏宜说:“我自己是这里理的,我跟你一起复习,怎么样?”
筱雅笑道:“我觉得挺好,我都有信心做眼睛手术了。”
苏宜也笑了,点点头。苏宜没有问筱雅眼睛怎么了,也不会劝筱雅去做手术,她不是医生,不懂医学上的事儿,她也不是家人,不能参谋别人的人生,但她想要交同龄的朋友,她需要通过这些并不冒犯他人的交流,获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她能为别人做什么呢,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吧,筱雅想要学习,她也需要书本。
苏宜征得筱雅同意,把筱雅带来的书籍都看了一遍,突然明白为什么1977年的大学录取率只有4%了。没有指定的教科书,大家随意参考作答。苏宜凭借自己浅薄的历史感悟力,从这些书里挑选知识,每日念与筱雅听。苏宜克制住自己的分享欲,照着书本念。
筱雅的精神状况一日好过一日,筱雅母亲皱纹重生的面庞,终于不是终日皱在一起,虽然她仍是整日不言语,仅用目光追随女儿。
考虑到筱雅的自杀倾向,医生一连几日不敢来征询眼睛手术事宜,这天筱雅自己说:“妈妈,你跟大夫讲,尽快做手术吧。”筱雅目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筱雅说:“苏宜可以帮我念书,只要高考那天眼睛能看见就行。”筱雅母亲回来转告医生的答复:“明日即可手术,术后一周拆线。”筱雅露出笑容,跟苏宜说:“这么说,我有一周时间适应光明,应该不耽误高考。”苏宜不敢附和,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医学水平,只能微笑鼓励。
苏宜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太谨慎了?这是生活给她的印记,她以为走出了孤儿院,就一定是另一片天地,却发现,即便转换时空,她仍是那个苦苦寻求自我保护的自己。
苏宜想起一句歌词“得到梦寐以求的容颜,是不是就得到了春天?”苏宜很满意现在的长相,一把烂牌中,还好有个“2”。
筱雅说道:“苏宜,你在想什么?”
苏宜赶紧回神,说道:“想你考上大学,我以后去看你,你会不会嫌弃我是小保姆。”
筱雅说:“应该说,我在大学等你。”
筱雅问道:“苏宜,那天来的是你什么人?”
苏宜回答:“是我的雇主,我在他家干活。”
筱雅又问:“你怎么会受伤?”
苏宜回答:“摔倒了,自己把脚送到老鼠夹子上了。”
筱雅说了声“哦。”
苏宜笑道:“你看书不专心哦,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居然还注意到了来人。”
筱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时候,是会走神。”
苏宜说道:“没关系,就当放松,弦绷得太紧会断。”
筱雅说道:“我觉得你不是保姆,你是家庭女教师。”
苏宜说道:“等我以后有机会上大学,我可以考虑转行。”
筱雅由衷地说:“苏宜,你真有趣。”
苏宜想了想,说道:“大学里有很多有趣的人,等着你去发现和认识。”
筱雅笑道:“你说的好有哲理。”
苏宜一本正经,说道:“嗯,哲学家我也考虑当的。”
明天筱雅要手术,今天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第二天早晨,筱雅偷偷给了苏宜一盒牙膏和牙刷,说:“苏宜,算我交学费,可以吗?”
苏宜太惊喜了,说道:“算劳务费吧,我现在还不是家庭女教师,我是你的小保姆。”
苏宜在公共卫生间,刷了小半个小时,把来来回回的人都看呆了,以为这个单脚的跛子是个神经病。苏宜才不在乎,不能刷牙是她现在最不能忍受的,倒也不是她有多么爱美,她怕牙齿疼,没地儿治疗。俗话说的好,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苏宜想,越是自己这种无人看管的小孩,越是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想到这里,苏宜还费力伸了几个懒腰,活动筋骨,貌似脚的痛感也不是那么明显了,苏宜把脚抬起,做了一个瑜伽的动作,单脚站立。这个动作明显不合时宜,把女性姣好的身姿都显露出来,立即有人指指点点。
“这个姑娘,怎么一点教养没有。”
“站没站像。”
“这是在学金鸡独立,还是公鸡打鸣。”
听到这些议论,苏宜赶紧把脚放下,准备结束刷牙工作,灰溜溜回病房。苏宜虽然不能苟同,但是她也不敢明火执仗地去挑战大环境。
正要出门,感觉前面有影儿,单脚跳的苏宜不好控制“刹车”,径直撞上,差点摔倒,还好这堵“墙”反应快,伸手把她扶住。苏宜心中恨恨的,抬头一看,居然是乐成。苏宜心想,这是又来催我回去干活么?周扒皮!
苏宜站稳,甩开乐成,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说吧。”
说完,苏宜又恢复了单脚跳,及至走廊,扶着墙跳,丝毫无需他人帮助。乐成看着这个单脚跳的背影,有些傻眼,完全不似他见过女子的娇弱。乐成想想也是,一个忙于农活,整日辛苦劳作,年幼失怙的女子,何处乞得怜爱。殊不知,他的心间正在泛滥心疼。
乐成早来了,是筱雅告诉她苏宜在洗漱间,他站在门口,正好看见在舒展身体的苏宜,他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嚼舌根的议论,眼里只有苏宜朝气蓬勃的面庞,以及她的周遭笼罩的闪闪发光的青春气息。孰不知,他的内心正在涌动爱意。
见苏宜已经跳远,乐成连忙赶上。
及至走廊无人处,苏宜说道:“我脚还没有好,感染还未控制,现在不能回去,你跟你的小孩再忍几天。”
乐成见苏宜误会,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当日我也粗心,没给你带洗漱用品,今天正好得空,给你送过来。”
苏宜见乐成手中果然拿着个大袋子。
乐成则注意到苏宜手中的牙刷牙膏,问道:“你在哪里寻的?”
苏宜说道:“用你的钱买的。”
乐成说道:“这里离供销社很远。”
苏宜说:“找其他家属代购的。”
乐成不解,问道:“什么?”
苏宜自知用语又超时代,说道:“那你把东西给我吧,谢谢了。”
苏宜心想:等你我早馊了,迟来的关心等于狗屁。不过人家是雇主,还能想起来也可以了。
乐成说道:“我给你拿回病房。”
苏宜说:“不用,病房的姑娘今天要手术,需要休息,不太方便。”
苏宜见乐成愣住,心想这人正墨叽,径直从乐成手里拿过袋子,抱着胸前,扶着墙壁,跳着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