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大地。那里依旧歌舞升平,但仍有一群人,在灯火阑珊中孤单的注视着另一群人远去的方向。空中隐约飘来长笛和二胡的声音,嘶哑,悠扬。
这群人虽然都穿一身粗布衣衫,可那冷冽的目光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一个普通农民,绝不会有如此敏锐的眸子!
“哒哒哒……”
散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少年有些狼狈地匍匐在马背之上,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冲进嘈杂闹市区。
耿聚忠不断用力勒住马缰,希望让风驰把速度降下来。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这匹该死的马却依旧死命前冲!
“咴咴!”风驰突然停住,抬起前肢嘶鸣一声。猝不及防之下,少年死死攥在手中的马缰终于脱手,随后是一道狠狠砸在青石地面上的闷哼声,带起烟尘四起。
“哎呦!”耿聚忠只觉背后一痛,旋即是那风驰后蹄毫不客气地踩在他的腹部。那等剧烈痛处,直接让他眼前变得漆黑起来。
“这人是谁啊?”
“这么晚了还骑着马乱跑,摔了活该!”
几个还没回家的路人指指点点,只远远看着,都不肯上前搀扶。看这少年一身粗布衣衫,根本不是有钱人的打扮。
“我们要不要看一下?”路边的茶摊中,一个目光冷冽的“农民”有些犹豫,耿聚忠毕竟是二品建威将军。眼见这么一尊大人物摔了不去搀扶,让靖南王知道了,怎么着也得拉出去打上几十大板。
“将军说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我们的身份暴露了,直接拉出去斩首!”旁边一个“农民”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他。
这群“农民”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再度选择了沉默。
遏必隆恨耿聚忠恨的咬牙切齿,巴不得这小子直接被马摔死。他们都是遏必隆的人,哪有援助他的道理?
“三将军!”
“遭了,三将军摔倒了!”
焦急的喊声夹杂着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五十几个家丁全都骑着一匹马,神色慌张地狂冲过来。远远看见耿聚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都吓得面如土色。有几个甚至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也不顾自己怎么在地上摔,忙不迭扑到少年身边,将之抱起。
少年的眼眸极为艰难地睁开,看见耿厚那张熟悉的面孔,终于头一歪,昏死过去。
“三将军怎么样了?”
“你看他肚子上的马蹄印!准是孙延龄这匹该死的风驰马踩的!”耿厚上下打量了怀中少年一番,却是抬起头有些愤怒地望着旁边风驰马。“快把三将军送到府上,请医师来,快!”
话音落下,一众家丁全都手忙脚乱地围拢过来。有几个聪明的,把衣服脱了拴在一起,将少年平放上去。他们连方才骑的马都不管了,对着靖南王府的方向狂奔。
“你去把风驰牵过来!”
“是!”
这些普通的军马,当然不及他们三将军的性命珍贵。可那匹风驰却不一样,就算为了泄愤,把那马杀了吃肉也好。
“孙……孙延龄?”方才没有搀扶耿聚忠的路人们满脸呆滞,直到家丁们簇拥着那少年走远了,他们才震惊道。“刚才那人是京城第一才俊,上柱国孙延龄?”
“不,不会。孙延龄骑术精湛,怎么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三将军……莫非是跟孙延龄打成平手的耿聚忠?”
“那人是耿聚忠!写《仆算子咏梅》的那个耿聚忠!”此话入耳,立刻有人尖叫起来。方才那群人消失的方向,不正是靖南王府的所在吗?
听说几年前,有个卖豆腐脑的老头卖了一碗豆腐脑,直接被靖南王府赏了三两黄金。如果那个摔到地上的少年是耿聚忠的话,他们方才施以援手,岂不是重重有赏??!!
一群人全都面露后悔之色,想到方才一步登天的机会放在眼前却没有出手,直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五十多匹马站在面前,成了无主之物。他们心中生出些许贪恋,却是心有灵犀地都拽一匹马,转身便走……
那群目光冷冽的“农民”再度相互对视一眼,全都站起身来,将外面那层粗布衣衫脱了,身形一闪,便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今日之事,已然让得遏必隆对耿聚忠恨之入骨。如今他耿聚忠居然被一匹马弄得这么狼狈,可以说是遭了报应。若是将这事禀报给遏必隆,遏必隆肯定笑得合不拢嘴。他们这些大头兵,兴许能得到些赏赐!
如此一想,他们的步伐不由再度加快。到得后来,几乎是在争着抢着要冲到第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