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南县令有意的偏袒之下,这一桩案子很快了结。苏小小正式摘取了名字里头的苏字,进了济天阁,做了个只管吃住,不管工钱的劳工。五年如一日。五年之后,天高海阔,任凭鸟飞鱼跃。
而唐墨一行本欲即刻启程,赶往晋国。只是放心不下苏小小,就打算多留一两日。
这不留便罢了,一留下来,便见着了那一出世所罕见的大戏。
第二天一早,李岳没跟他们一块儿起劲,自己一个人待在客栈。唐墨与陈玉竹两人乔装改扮一番,赶往济天阁,去看看小小在里头过得怎么样。
济天阁能做成这楚国第一的大买卖,不仅仅是靠着官府,更重要的是举国统一调度。物资周转、人员流动、消息传递,都是一等一的。民间什么商机都赶得上,官面上也什么好事儿都轮得着,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还有传言称,济天阁还有些不可明说的黑道产业,既是有大人物撑腰,又是替大人物出刀,不可谓不庞大。
哪家穷苦极了,连床棉被也没有,一打听,往济天阁去讨,人家许赊账。谁家揭不开锅了,上济天阁帮工,人家也要,管你饿不死。正着说,济天阁是最在乎百姓死活的良心商铺;反过来说,跟上京有头有脸的万方、四喜、常晋这些大商行比起来,济天阁也是工薪待遇最差的黑心老板。
他们一早知道了,小小叫安排在一家济天阁管辖的饭馆打杂。他又小又不识字,也没啥本事,做不成跑堂、记账、掌勺之类的,只能负责扫地擦桌子刷盘子,有事儿再帮着搬搬大家伙。先前负责干这活儿的,这不来了个替死鬼,就跑去专管伺候客人马匹去了。
济天阁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因而,做起活来也不至于叫人喘不过气。
两人挑着午饭时候到,跑堂的活计很客气:“两位客官请,您请吃着些什么?这会儿中午也没有包子馒头,只有米饭。肉菜倒是有猪羊狗鸡鸭鹅各式各样的,还有些个鸡蛋。素菜这时节倒是难了,只剩些腌菜、咸菜、白菜、泡菜的了。咱们小地儿,您别嫌弃。”
唐墨听着他的话,眼睛一扫,瞥见墙上一张大大的白纸,贴得不牢靠了,都有些起卷儿了,上头是各式各样的菜名。
“你们这儿还有菜单?”
“哎呦,客官您见笑。是有这么个装饰,也就专给您这样的文化人图个方便。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也就装个样子。”
唐墨笑着问:“有面条没有?”
秦国人还是习惯吃面食。
“客官,您见谅,是没有的。”
陈玉竹看着菜单来回找了几圈:“怎么不见牛肉?”
店小二赔着笑:“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见过世面。牛肉这么精贵,咱们这小地方是没有的。”
楚国规定每一头耕牛都记录在册,就是老死,也不能做肉买卖。只有专门喂养的肉牛才能宰杀。他们这样的小县城,自然是没有喂养肉牛的,也就没地儿买卖。
——那这济天阁号称“可举四海之珍奇置于一国一郡一县”,也不行啊!没有实力啊!
两人要了个炒鸡蛋,一盘猪肉,再添一份白菜,一盆米饭。等着上菜,这才方便找人家打听事儿。
“哎,小二哥,你们这儿是不是新来个帮工的叫小小的?十岁上下年纪的小男孩。”
“小小?”店小二有些疑惑转而反应过来,“陈小小?”
陈小小?这名字倒是叫两人都愣了。先前见过那个叫苏和的,小小原本是姓苏的,想来这个姓他是不愿要的了,许是自个儿改了姓,大抵是随陈玉竹的?也许是。
“不巧了,两位客官要找他怕是要等一会儿了,他出去跑腿去了,给魏老爷他们家送饭去了,走了有一会儿,大抵再有一刻钟就回来了。”
反正不用付工钱,做多做少都是一碗饭,济天阁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工。居然连跑腿送餐的服务都有。
唐墨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等着就是了。陈玉竹可一下子来了兴致:陈小小哎!随我姓哎!
正想着,门口又有一人往里进,看见这人,唐墨跟陈玉竹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了。正是苏和。
苏和往里走,店小二浑然不知,他可是一天到晚在店里忙,不知道昨儿公堂上的主人公之一就是眼前这位。殷勤地往里招呼:“这位客官您一位?要吃点什么?”
苏和有些局促地摆摆手:“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人的。”
“您找谁?”店小二问着,眼睛还瞟了一眼唐陈两人,这会儿店里就他们这一桌客人。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新来的伙计叫苏小小的?”
店小二愣了一下:“苏小小没有,有个叫陈小小的孩子,新来的。”
“陈小小?怎么会叫陈小小呢!他叫苏小小,是我儿子,我是他爹,我来带他回家。”
店小二的脸色冷了下来,虽说没亲眼见过,但也听人说过,昨日公堂上那一出,怎么多人都见着了,陈小小早与他断绝关系了。
“这位客人,我本不该多嘴。但您要吃饭请便,您要找我们店的伙计,我就得说,昨儿公堂上大老爷亲断的案子,他早与你断了干系,陈小小小小便是陈小小!要是想来找我们店伙计的麻烦,那您请回吧。”
陈玉竹忍不住拍手叫好,唐墨也点了点头,行,这些人能这么护着小小,他们也能放心了。
苏和涨红了脸,一时又愤又羞:“他是我身上的血,是他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断的道理!”
“呵,爷们,我虽然没生娃,也是爹生娘养的,您觉着您这个爹当的合格吗?您想想您爹娘是怎么对您的,再比比看您是怎么对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