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夫赶紧低头,再一次单膝跪地:“太子恕罪!”
咋又跪下了?恕罪恕罪,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罪人啊……
刘据伸手去拿缰绳,口中不在意的骂道:“都说了不要轻易跪下,你这人,咋回事啊?怎的又跪下了?”
要知道,在汉帝国,所谓的‘跪拜之礼’其实并不流行,只要不是大朝会和祭拜天地君亲师等‘大场面’,大臣见了皇帝,也往往只是躬身施礼。
甚至,如果丞相进宫觐见,皇帝还得降阶而迎……起码,眼下的皇帝刘彻,还不曾更改这一朝堂礼仪。
这個太傅啊,简直了!
他忍不住骂一句老师:“太傅,这便是你们儒家的教导之功?”
被学生当面呵斥一句的石庆,略一迟疑,突然开口说道:“太子,他是我最小的儿子,名梁,字强。”
刘据这次真是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看着单膝跪地的‘马夫’,啧啧称奇:“太傅啊,您是大读书人,您最小的儿子…嗯?”
这个石梁…还真是一点都不像石庆,高大魁梧,孔武有力,一头乱蓬蓬的发髻遒劲有力,竟然不是纯黑之色,而是带着一丝金黄?
刘据转头,很仔细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老师,嘴角露出一丝十分玩味的笑意:“太傅唉,您这是?”
石庆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曾经娶妻二人,姬妾三十五…犬子石梁的生母,乃西域胡人。”
“对了太子殿下,忘了告诉你,老夫这一辈子,最为骄傲的是娶了几十名妻妾,生了好几炕娃,并非什么读书做学问。”
刘据:“(个_个)”
……
小半个时辰后,一只鹰高高飞起,元狩二年的第一场冬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没有了车夫,石庆只能自己赶车。
糟老头子裹着一件老羊裘袍,如老农般缩着脖子,喝一口酒,吃一片肉,偶尔抬头,看一眼天空,就十分的惬意。
“大父,您为什么让幺叔跟着他走了?”
“他?他是谁啊?”
“他…他就是他啊,赖皮!”
“呵呵,临,他赠了你一句诗,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
“好好好,我家的临要长大了……”
女童不说话了,她掀开马车窗帘,以手支颐,出神的望着初冬的这一场雪,粉嫩白皙的脸蛋上,犹带一抹好看的婴儿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讨厌!’
‘怎么只有半截……’
“大父,他赠了您一整首诗?”
石庆‘嗯’了一声,满脸的都是得意之色:“那当然,我是太子太傅,是他的老师啊。”
然后,糟老头子喝一口酒,憋了两三个呼吸后,方才吐出一团白茫茫酒气,低声吟哦:“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