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如果他死，大明和净土之间会产生难以设想的矛盾——后果将不只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所以我只能做到不让他继续加害于你，不可能让你杀他报仇。”

“……那颗子弹只高了一尺，再低一尺，就是他的心脏。”

冯恩冷冷开口，只见朱觉随即回头：

“你还是不肯放弃？”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我不会让心儿帮你。”

“我没说要她帮我。”

“就靠你自己？”

“嗯，靠我自己。”

言罢冯恩收回意灵，房间里却还是和开启消音时一样寂静。

良久，朱觉才开口打破沉默：

“心儿给我说过了，你要回黔州的筑城。我会派人护送你，这样你在路上也不用担心圣灵教的暗算，可以安心养伤。”

“……我想尽快动身。”

“当然，我也需要尽快带心儿和七玉姑娘回宫里去。”

“七玉？你要带走她？”

“嗯。”朱觉看向窗外，“她和你一样处在圣灵教的威胁下，需要保护；我也有责任查出为什么【不息】会在她的手中。”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回先开口的是冯恩：

“多久动身？”

“后天中午。”

朱觉说着，慢慢走到门边、却在开门之际停住握在门把上的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心儿她应该告诉过你，父皇为了净化她体内的梦毒，已经打算把她许配给高塔那边——”

“她确实说过。”

冯恩注意到朱觉凝重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人是……？！”

“今天是大年初一，圣灵教的人五月初五派人去京城接亲。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冯恩。”

朱觉说着按下门把手、拉开房门，却见朱心和七玉已经站在门口：

“冯恩……吃的我买来了。”

见朱心提着饭盒走进来，冯恩发现她的目光并不敢和自己接触：

莫非，她听见了刚才那些对话——

“那个，我买的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元宵啊，粥啊这些。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要是你不喜欢，可别怪我。”

她说着，把饭盒一层层分开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盛放食物的木碗；而站在旁边的七玉也默默放下一袋油纸包，摊开，露出里面的包子馒头。

“行了，把东西放在那就走吧。”朱心看她一眼，“要留这也可以，但不用你插手照顾冯恩。”

“知道了，殿下。”七玉点头，向门口走去。

“等等。”

冯恩叫住七玉，又看向朱心：

“别这样，你也累了。如果她愿意就让她来照顾我，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会儿——”

“好啊，你想的话就让她陪你！”

忽然生气的朱心站起来一甩手差点把碗打翻、不管不顾地冲出房门。

冯恩愣愣看她离开，却见七玉端起桌上粥碗，慢慢走近。

“来，”她舀起一勺粥，用嘴唇轻轻一碰，“温度刚好。”

“等等，”冯恩慌忙开口，“这个距离我可以让【希声】——”

“你不是要我照顾你吗？”

“好吧……有劳了。”

一会儿过去，被喂完粥的冯恩舒了口气；看着七玉，他很快注意到她闷闷不乐的神情。

“朱觉说他要带你回宫，圣灵教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他轻声开口，“不开心吗？”

“没有。”七玉摇了摇头，“只是……要和你分开了。”

“以后肯定会再见的。”

冯恩笑了笑，七玉也终于露出笑容：但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眉头仍皱着。

“我欠你太多了，上次，还有这次……是我把你牵扯了进来。”

她这句话让冯恩一愣，刚想开口，却听她继续说道：

“冯恩，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什么？”

“怕我还不了对你的亏欠。”

“哈，”冯恩淡淡一笑，“之前我救你之后说的话还记得吧？我是想救你才救了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报答，何必因此不安。”

却见七玉摇头：

“把我养大的人说过类似的话，冯恩……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可我还是不想对你有任何亏欠，明白吗。”

扔下这句话的她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安静。

“……哎。”

冯恩一声轻叹。

六天之后，黔州，筑城城北。

正午时分，列车站的出站口走出一名身背轻弩的少年，披着棉袍，脚踏布鞋，里面一身布衣——

正是冯恩。

“接下来……要去内城。”

他看着王澄留下的书信，在地图上找到一个位置：

“就是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