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废弃的水族馆，门票居然要五十条——濒死前的胡乱自救。

走时老人竟没说什么，滔滔不绝的话匣子合上了，好像陷入了某种太稀疏缥缈的回忆。冷涵下意识猜测这蓝云水族馆不简单，不过还是谢绝了老人带路的提议。

摇摇晃晃地在青石径边摆渡，踩着砖块和砖块间挤压成细线的野草地，闭上眼于盛夏里绕圆圈。当下午三四点的天被温成海蓝色，孤独的幽灵终于抵达目的地。

冷涵忘记自己走错了多少回了。总之有了目的地，无论在哪，都好像是踏在路上的。

新奇的感觉。

蓝云水族馆，门口坐着一位睡着的门卫和一位写着“成人五十条，十五岁以下儿童半票”的硬纸牌。虽说直接走大概也能进去，毕竟上蹿下跳的野猫们也是没付钱便钻进门了的；但冷涵还是拐了个弯，到围墙外——想试试翻墙。

其实她从前并未见过学校里有学生翻墙，滕令的学校，大部分时候，都是太平间一样死气沉沉。她只在小说里见过。

小说主角总是会站在高处，不小心跌下——或者故意，然后坠入某个温暖可靠的怀抱：朋友，亲人，伴侣，更多的是身份神秘的异世交换生，之后带着主角通向一个崭新的冒险世界——愚蠢。冷涵扯开嘴角笑了笑，她一向不信莫须有的童话，她希望接住自己的会是脊骨或地面的灰尘。

所以，才说只是试试。

围墙斑驳的裂纹间傍生有不少藤蔓，牵挂着银烁反光的蛛丝，织成无形的风，飘然浮于水族馆上。她先拉住一根粗藤，藤上细刺在手腕刻画着淡红；脚蹬进砖隙，她觉出点软绵绵的触感，难道是墙中潜藏有幼兽的巢穴？围墙不高，顶上护刺被气候琢得晕出黄铜色，伸手扳住，便蹭上些锈红，像泥土，更像血。

冷涵利落地落地，拍手，空气里荡起层泥色涟漪。馆内，与外界的区别也并不大，光散落四周，丛生的荒草边几只猫相互靠着打瞌睡，还有的瞪着眼望她。她愣了下，鬼使神差地比了个“嘘”的手势，放轻了脚步向前走去。

说是水族馆，倒不如称作海洋主题公园。地上半埋半露地藏不少无主之物，冷涵拾起张门票，沙土触感使她想起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在海边捡贝壳的事。门票上画着地图，可惜缺了些边角，日期、名称什么的都看不清。冷涵跟着它迷迷糊糊地走，时不时能找到些小展馆，进去一望——都是空的。

海葵，银尾，小丑鱼，百合月……展馆墙上贴着不同的生物科普海报和傍晚小广场表演的宣传，她一张一张仔细地看过去，除平常海洋馆也有的海洋生物之外，还有不少已经灭绝的。甚至有一间爬宠馆，住着来自热带的阿薇巴龙蜥——的科普贴。

空荡荡的展馆不知有何意义，冷涵想，或许只是个吸引傻蛋的噱头。

就当是散步好了，独自漫步于废墟，其实也比晒在白炽灯下同学业死熬要好。慢悠悠走完所有小展馆，竟也才五点过，刚好快到五点半到六点那半小时的表演。冷涵不认为这里还能留有什么马戏班，可她还是开始向广场走去。六边形的小广场，底下有个小标：含极地馆(企鹅馆、极地熊馆、冰水鱼馆、人鱼馆)。

企鹅馆唉。冷涵捏了捏包里毛绒绒的企鹅捏捏乐——她在父创商店找到它，一大排积了灰的玩偶里，这只的声音最响亮。

极地馆和广场是一体的，六边形大台的中心被掏空，外圈放展馆，里圈放看台，三条铁梯搭上去，让冷涵想起废墟里灰扑扑的凝藤。观众可以顺着它上到看台，饲养员也可以把它当作方便的员工通道，如果真的有美人鱼，或许还能从这里爬出来。

在地图上看着不过小小一颗螺帽，放大了，帽沿上便展现出一道道锈色年轮。时间如同困于馆内的兽，冲撞着，无形的体在四壁留下刮擦痕迹。冷涵迈步进去，馆内已没了灯，地面将白日映射成氤氲的雾气，贴近地面环流。

室内确实很大。低迷的光线模糊了感官，脚步声匿入白雾，变得冷，寂，清脆如同一次次合眼，牵引谁藏匿的视线——冷涵对他人注视一向敏感无比，她确信有人正看着她，回顾却只见空无，显得她有些神经质。

这里的玻璃展缸终于不再只是碎玻璃和垃圾的栖息处，有的灌了水，尽管它们已经发绿；冰山和珊瑚礁的基底没被搬走，但也易了主，成为微生物的天地。没有真正的企鹅，面对着褪色的极地鹅写真，冷涵心里空落落的。

也算是值…哎？

冷涵撤回几步路，定睛一望，冰山模型后藏着团灰不溜湫的东西。

什么玩意…企鹅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