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涵的生构课学得稀烂，所以对此她只是听说……会有这么可爱的妖怪么？她右手费力地把雏鹅举起来，这才发现它并非是粘上了灰尘和棉花，而是布制的躯体开了线。

她忽然想到什么，心头难受了下，话到唇边骤然一拐：“…妖怪怎么了？我姐姐见过很多。倒是你——你特么谁啊？”

在人鱼馆里泡了不知道多久，一拳打爆钢化玻璃，还没有影子。——还攻击我的企鹅。如果不是梦的话，这样的家伙一定不简单。

都市传说？情绪团或者数据纠纷？魔族佬？……不会真的是异世交换生吧？

冷涵以一种警惕压抑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她，期待她提供一个足够吸引人的回应。

澄蓝的眼眸眨了眨，对方对冷涵的交流模式一副尚未适应的样子。

“毕于。”

“…我不是问你这个，”冷涵也适应不了这种诡异的交流模式，一问一答，就题论题，没有更多内容，像听AI讲冷笑话。“我是说：你的身份，以及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有——你是死是活。

其实她心底有这个问题的答案。罢了，不太礼貌，她把问题嚼碎吞回肚里。

“学生。”毕于如实回答。

“…？”冷涵等了半天没听见后文，反而看到毕于低头摆弄起她那把生了锈的长柄伞。

“没了？你就知道点这些？”

“我知道导致起文战争的本质原因是高阶元力者出于仿神性对其它个体的掠夺和占有。”毕于抬起眼认真回应。

“……哈？你在和我谈历史吗？”

“我还会解蜈蚣设问中的元子循环流向问题。”

“都说了我没有在问这些！你特么神经病吧？!”

学生。确实是个学生，还是个死板的高材生。冷涵本来不相信的，两番话下来心底已经泛起和优生相处时过敏般的烦。

熟悉感一漫上来就徘徊不去，她恢复了校园里孤僻且刺人的口气，对陌生人隔膜似的礼貌也不存在了：“你已经死了吧？你说你是学生…一个学生，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出乎意料地，毕于没有像此前一样立即给出一个分明的答案，而是很久没有回话，视线缓缓落下，落进沉思里。

似曾相识的神情让冷涵半天没再开口，连不耐烦也按捺住了性子。

车站前那个老爷爷，谈起这座水族馆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

“我不记得了。”

她再抬起眼时，直视着冷涵，瞳孔中浮出些挣扎。她说得很轻，纤细，像是低喃。

冷涵没法移开目光，因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似乎正茫然地试图从她眼中找到答案。

她滞住两秒。

面前无意义的色团，好像分泌出了名为迷茫和难过的情绪。

“…噢。”

她不自主地也减轻了声。她可不会安慰人，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那，要不我，替你报个警？”

她摸出手机来，没信号。翻出紧急通讯，拨号，263——是空号，无人接听。

“？”

冷涵这才反应过来手机一路上的异样。虹目县没牵网线么？还是整个脉叶都处于电元子匮乏的状态？

毕于静静看着她几乎要把拨号键按穿：“你想帮我？”

冷涵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再一看，毕于身上那股忧伤孤独已经潮汐一般褪去了。

比耳边嗡嗡的电话杂音更空旷。

思绪也很空旷。

她不是什么助人为乐者，她想她大概只是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惋惜：

渴求死亡的人被困在循回重复的漫长生活中，望不着尽头，不得不以最痛苦的方式，从离开里汲取轻松；而前途光明的好学生却一脚坠入死亡的深井，坠入无妄的、莫名的灾难，亲眼见证着灿烂的未来和生命一起熄灭在冰冷下。

没有人如愿以偿。我究其一生，不过是追随着你所拥有的，最后赔上自己。

但冷涵嘴唇张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吐出两个字：“顺手。”

毕于沉默一会儿，目光略偏，投向冷涵脚边的一丛杂草：“……我知道该怎么查清楚当时的事。”

“什么？”看对方露出几分迟疑，冷涵心头腾起种不祥的预感，同情心狠狠动摇了下。

“把我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或许，就可以看清事由。”

“……什么？”

“我在一百零三中读……高二……”

后半句话哑在喉咙里。冷涵跑得飞快，半侧过身比了个“我不打扰，再会”的手势，几下就没了影。

毕于伸出的手顿在空中，血珠一颗一颗掉下，像串石榴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