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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壹 惶恐滩头见活水

众人纷纷变色,陈八也少见地头皮发麻。

他看了眼瞿宁,她用掌心盛着骨头,不见惧色。

骨头被戊五接过去。

他看了半晌,挠头道:“不是人,可能是猫。”

很多民间故事里都有通灵猫的传说,原村人也许保留了原始的信仰。原始的宗教大多与杀戮和危险有关,原村人铸刀藏刀的习俗也能以此解释。

“先放回去吧。”

还没等戊五把手上的香灰拍干净,一声惊呼就从身侧传来。

一旁丁巳带着两个小孩,后者正瞪着眼睛大叫。

陈八刚要帮他醒醒神,丁巳就拦住了他——黄毛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许他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他能发现什么?

“你们快来看!”

瞿宁走过去。在这个视角下,那佛像的眼睛因入户光而有了焦点,直勾勾地看着入户步阶的方向,眼中甚至有狩猎的狞笑。

这一幕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整个房子似乎都在散发着森森鬼气。

陈八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枪战过后士气大涨,队伍好不容易摆脱了被袭击的不安,暂时忘却了巨大的体力消耗和近在咫尺的死亡。

现在一个小居室,就把所有人都弄得心神不宁了。

他看着戊五,后者向他点了点头。

“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佛像,”陈八道,“继续搜人!”

········

·······

这不是普通的石窟,这是一个祭坛。

陈愿跟着这个曾经是自己三叔的人走进石窟,一看清眼前的一切,凉意瞬间爬上后颈。

一组巨大的青铜编钟嵌在土方内,铜绿色被锈红覆盖,看不出具体规制。

她走到石壁前,伸手摸了摸青铜器——锈红是风干的血迹,看情况,是分几次把血泼上去的。这些血会有什么作用?

“要结束一切,这是第一步。”

陈滨拿出一把剃刀,但陈愿没有接。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结局吗?原村人仇恨和报复陈家,领导人明里暗里给陈家人使绊子,危险的血液病席卷了全社会,陈家是不是终有一死?”

他自顾自摇了摇头:“不是的,陈家还可以活下去。只有你能打开这道门,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现在,就是现在,把手放上去——”

“我不相信,”陈愿冷静地说:“你在撒谎。没人会做没有好处的事。你只是想骗我打开这道石门。”

陈滨大笑起来,双手一比,抱架亮相,眼神无比坚定。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棘手的敌人,陈愿单手压在后腰,坚硬的枪械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和自信。这当然不是演习,敌人不会留手,她还没掏出枪,三叔已经单步换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大,现在更是不足五步,枪变成无用的铁块,热武器的实力被无限压制了。

陈愿用另一只手迅速掷刀,破空声响彻虚空,却只是令人灰心的空发。陈滨的速度非常快,是她认知里除瞿宁之外的极限。

他手中双剑配合无比默契,陈愿尽力避开要害,却不免被划开两处皮肤。

喘息中,陈愿冷眼看着他突然站直了身体,做出了一件正常人都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陈滨手中雪白的刃面盛着几斑血污。他低下头,将剑送到下巴处,伸舌轻轻舔了一口。

陈愿只觉毛骨悚然。

文明如河流滔滔不绝,人类衣不蔽体、茹毛饮血,已经是数千年前的旧事。这样看来,面前的陈滨或许已经不该再被视为同类。

看准时机,陈愿丝毫不敢恋战,再度掷出刀后便铆足劲朝着石窟入口处奔去。谁知陈滨虽因半途饮血而有片刻迟疑,反应能力却完全没有下降。他撑刀起跳,借墙游龙,如鬼魅般截住陈愿去路,不动作,但也不放过她。

陈愿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何时那已经变成一双山羊般的横瞳。

“谜。谜底。”他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盯着陈愿道:“在你的血里,我尝到了真理的味道。”

··········

祠堂,乌黑牌位罗列如疏林,数十把剑密声出鞘,身居下位的黑发人看向金发妇人,眼睛中有一丝恐惧。

“坐。”

众剑回鞘,黑发男人抹去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坐了。

“你带回来的东西没有用,”金发女人看着他的发旋说,“那个领队男人才是关窍所在。”

男人不安地站起来:“瞿宁和戊五丁巳都在,很难。”

“瞿宁?那个使横刀的?”

“是,听说是孤儿。”

无端,金发女人突然抽剑横挂,男人手臂瞬间绽开深口,血止不住地流。他甚至不敢呼痛,只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平复下来,道:“不要叫她孤儿。”

男人点头:“她是这些人里最难对付的。”

“不,心软是她最大的问题。”

昨天这种规模的近战,居然只有偷袭的死在她手下,她太慈悲,这无疑会害死她。

女人打开一个方形的木盒,让黑发男人上前。

盒子里盛放着一块青铜片,铜绿浅浅,显然时常被人使用。

“只要你能把东西带到她身边,这次就算你立功。”

女人拍着他的肩膀说。

·············

夜幕将近,高大的树影间光束摇晃。戊五坐在一根树杈上,随手抛给小猴子一块草莓味压缩饼干。小猴子眼睛眨巴,抱着那块饼干怯生生望着他,样子非常可爱。

戊五微笑着,咬了一口示意没毒,也不知道猴子能不能看懂,总之是一言不发地跑走了。

草莓味的饼干是所有补给里最好吃的,戊五看着猴子的背影,只道不识货,白白辜负了自己的苦心。

“下来。”

身下传来陈八的声音,戊五装聋作哑,没动。

“有事问你。”

听得出来陈八心情还不错,不至于不耐烦。戊五就道:“你上来吧。这里能看到下面看不到的风景。”

“现在还有兴趣欣赏风景吗?”

说归说,陈八还是上来了。

他刮了点青苔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戊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瞿宁爬树的样子。如果是她,一定会挂个绳子踩着树干上来的。

对比之下,陈八此番行径与莽夫无异。

他又低头一看,陈八已然快要爬到这根枝杈,他便伸出手将人一拽。

“怎么?”

陈八还没坐稳,刚要点烟,戊五先一把按住他的手:“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雨林里湿度再高,也有大量易燃物。今天的月亮又格外圆,下雨的可能几乎为零。

在这样晴朗的夜晚里点燃一支烟,无异于在浇满汽油的木柴仓库里划亮一根火柴。

一旦起烟,森林警察来得比原村人还快。

陈八看着他,点烟的动作顿了顿,又将烟和打火机收进了口袋。

“说正经的,你之前有没有见过白天那个金头发的?”

戊五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印象。”

陈八看上去有些苦恼:“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今天瞿宁和她交手,她也觉得不对劲。”

“瞿宁白天确实比平时慢了,”戊五猜测道,“也可能是累了,她现在还烧吗?”

“她说中午就没发烧了,”陈八有些感叹,“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他所有百化病人都已经死了。这难道是巧合吗?我们第一次遭遇埋伏时候,对方明显是放了我们一马。后来陈愿才告诉我,那时候瞿宁刚好有伤口在渗血。她说原村人可能闻得出不同人的血,不过我觉得太荒谬了。”

“现在呢?”

“我还是不信。”

戊五笑了,笑声很快散在风里。他坐在陈八身边,说:“那你还问什么?”

陈八没话说了,静静地看着其他的树杈,戊五又掏出饼干掰起来,香甜的碎渣很快吸引了一批探路的蚂蚁。蚂蚁争先恐后地朝这根枝杈而来,陈八不得不站起来,避免蚂蚁爬到衣服上。

戊五将最后一口倒进嘴里,包装袋随风而去。

月上中天,两人跃下树枝。

···········

···········

陈愿还没有消息。

瞿宁默默折着衣服,一边抚平速干衣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褶皱,一边以大拇指摩挲着中指指甲。今夜自己有些焦虑,她想,也许是快到经期了。在雨林里渡过月经期是件麻烦事,但瞿宁体质特殊,不能随意服药改动周期,只能用止痛药尽量减少不利影响。

之前小姐状况频出,止痛药现在大约是在她那里。

她心念一动,打开了陈愿的包。

映入眼帘的是陈愿那块从不离身的表。

瞿宁的心狂跳起来——小姐是有目的地出走,但是她没想过自己会一去不回。她一定是有什么要紧急处理的事。

她几乎可以在脑海中重现那时画面:

陈愿收到某讯息,对方直接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诱饵,陈愿明知有诈,也义无反顾地赴约。走之前她先整理了一遍背包,收检出有用的东西,再将这次不打算用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包里。她松开表扣时也许在想,几个小时以后自己就会回来重新戴上表。

那么,是谁发出什么诱饵。

瞿宁紧握着表,没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前。如果她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个影子右手软趴趴的,好像被谁卸了手臂。影子左手抱着盒子,僵尸般定定站在她身后。

但那毕竟是活人,瞿宁很快反应过来。

她并不贸然回头,只是抽刀后刺,同时快速跃步、后转身再一力下劈。在她脚下,步伐如同莲花盛开,地面扬起一层尘土。在她面前,一般人躲不过这两刀。

但如果不是一般人,这一套自然毫无用处。

还不等回刀,瞿宁就已经知道不对——周围的空气太轻了。不管什么人,躲避刀锋都会搅动空气。紧张的偷袭中,几乎没有人能这样安静地呼吸和移动。

对方难道是练了龟息?

可龟息也不是完全不呼吸。

她皱起眉头,三下五除二跃上横梁——陈八的主帐不小,在其中提刀都能再三转圜。

横梁上的视野开阔,瞿宁飞快扫视,只见帐内空空荡荡,哪有偷袭者身影?

四周空气依然过分安静,耳中只有自己血管中的汩汩血流声。

不对劲。

瞿宁下横梁,快步跑出营帐。死寂的月光之下,整片营地蛰伏在地。

她冲进戊五和丁巳的帐篷,里面空无一人。似乎所有人都不知所踪,空空荡荡的帐篷里只剩他们的随身物品。

这场景如此熟悉。

就像陈愿!

所有人都像陈愿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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