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星期一

何秋雨，就读樟香学园高中部，现高一学生，入学以来已经有四个星期了。

上高中之前，他曾幻想过自己的高中生活：自由，愉快，和他的两位初中好友——夏岚和雪凝一起，安稳度过的三年高中生活。

入学前，他也幻想过许多种可能：社团活动，结交新友，体验他未曾体验过的校园生活，可他从未思考过如何获得，成天在座位上，边放纯音乐边期待着，那样的未来会在某一天降临到自己身上。

连秋雨自己都不曾察觉，比起成天叫嚷着寻求邂逅的夏岚，他才是最期待邂逅的那一个，他听的每一首曲子，都流露出一次邂逅的情景。

最渴望的人，往往也是最难以表露的人，或许并不是为了寻求某个人，而是寻求这邂逅本身。

邂逅对于未经世事的高中生，有着特殊的意义。

或许突然降临的改变，能让他从这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寻到新的乐趣，甚至赋予生活新的价值。

生命的存在本身没有意义，有的只是后人赋予它的意义，从记事起，秋雨认为自己生命的意义就是学习，按大人们的要求完成任务——直到有一天，他发觉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想要改变。

可如何改变？

只要尝试自己以往不会做的事就可以了吗？

为此他开始胡思乱想，面临各种各样的抉择，其结果就是常常陷入迷茫，不知所措。

失败就会后悔，每个人都一样，往往是没有把握住机会，慌乱之中单凭直觉，草草了事——秋雨就是这样一个人，成天幻想着能有机会做出改变，而真当机会降临时，又总是表现出慌张的样子，没有底气。

——比如说现在。

秋雨气喘吁吁地站在织画——那位寻找已久的神秘钢琴手面前。

“——乐正织画同学，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不可以。”

果断的回答。

听上去是不带思考的，脊髓反射般的拒绝。

“欸？那个，可我还什么都没说……”

“不要，我拒绝，向后转，出去，关门。”

“啊……”

一连串冰冷的话语瞬间刺穿秋雨热情的内心，如同一盆冰水播撒在火热的炉炭上，烧得再旺也只剩一团土灰扬起。

秋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擅自的疑惑，擅自的探索，擅自的发现，这一切都只是秋雨单方面的行为而已，哪怕过程多么曲折，都与乐正织画本人无关。

就像珠峰不会对登山者的行为负责，即使后者面临的是死亡。

“啊啊啊对不起啊！打扰你练琴了！”

“知道了还不快走。”

“我没有想到是你在这里弹琴……”

“……（吸气）”

织画看上去有点生气了，向秋雨投去充满杀气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我这就出去！”

秋雨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赶紧转身，慌乱迈出门槛，却因为地面和楼梯间的高低差，一脚踩空失去了平衡，从楼梯上翻滚下去，发出剧烈的打铁声。

“咔啦——叮咚——咚——咔嚓——咣——”

那声音响彻整栋楼房。

“……”

织画看着大开的房门，在风中来回摇摆。

她回过头来，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想要继续刚才的演奏，却如同齿轮卡住一般，始终没能按下。

一秒，两秒。

她皱起眉头，望向门外，已经没有声音再传进来了。

“……”

织画叹出一口气，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匆匆走到楼梯口，探出头去。

台阶尽头的走廊上，躺着一具抱头的“尸身”，应该说是刚刚滚下去的何秋雨，一动不动的样子还蛮吓人的。

织画试着对楼梯下方喊话。

“喂，还活着吗？”

“……”

没有回应。

“这，这边的梯子就是这样，下次注意点啊！”

织画对自己的发言愣了一愣。

“不是！没有下次啦，你别过来了——”

“……”

秋雨仍旧没有反应，一股莫名的恐惧逐渐向织画袭来。

她小心翼翼地跨出房门，一格一格走下楼梯，眼睛始终盯着秋雨一动不动的躯体，观察着他可能做出的任何细微的动作。

——可直到织画走到秋雨身边，秋雨都没给出任何反应。

“嘶——不会吧……”

织画捂住裙摆，伸出右脚触了触秋雨的身子。

“喂，你没死吧，喂！”

踢腿的力气逐渐变大，秋雨在地上摇晃起来，可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织画站在原地，呆呆注视着秋雨的脸，进入高中后，她从未留意过任何同学的长相，包括这位前桌同学，而这一次，她看清楚了。

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还留有初中生般的稚气，比起许多人高马大的同龄人，他更像个急于成长的孩子。

织画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后退几步，右手捏紧胸前的领结，慌忙中四下张望，可这里是放学后的旧楼，根本没人能提供帮助。

紧咬嘴唇的瞬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的嬉闹声。

织画赶紧趴上外墙，将希望投向楼底的过道，那里确实有两个女生，正背着书包朝操场走去，似乎是刚丢完垃圾的值日生。

要呼救吗，现在把她们叫住，说不定能更快通知到老师。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