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斩妖。”
寻阳县令徐鹤先,看来年过四十,一身青衫,上绣鸂鶒,乌纱帽掩不住额角华发。
在这寻阳县的一亩三分地里,他就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听闻陈敬发话,徐鹤先倏地浑身微颤,努力挤出一抹笑来:
“陈公,瞧您说的什么话?咱们寻阳县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县,又出了您和沅仙子这样的大人物,何来妖物作祟?”
“哦?”
陈敬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笑了:
“十四年前,我那徒儿殒命山中时,你们也是这般说的……”
“莫非,老夫是在梦中斩的大妖?”
陈敬冷笑一声,“噌”地送刀入鞘。
“这……”
徐县令脸色一白,似乎还想狡辩。
可看着陈敬的威严怒目,一瞬失了气势,不由语气讪讪,陪笑道:
“可,可是,可陈公您,您年岁已……不,您身份尊贵,怎可……况且、况且真的是无妖啊。”
“呵。”
陈敬摆手,也不在乎他话里话外的小心思,目光犀利如刻:
“秋察将至,你怕了,硬说是无妖,这顶乌纱,果真就比那寻阳百姓重要许多么……”
“徐鹤先,你看着我,再说无妖。”
话落,陈敬身形闪动。
一步踏出,宛若烈虎扑食。
狂风攒动。
“歘——”
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一只虬劲有力的拳头便毫无预兆地停在他眉心。
满堂惊寂。
徐鹤先一个激灵,瞳孔骤然紧缩。
可片刻后,他颤颤睁眼,惊觉自己毫发无伤。
正茫然不知时。
一阵无形气劲刚猛如浪。
轰——
乌纱帽冲天而起。
他身后的屏风木案通通迎风爆碎,碾烂在后墙上。
呈出巨大豁口。
“这……”
徐鹤先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向陈敬。
就见他缓缓屈指,轻轻叩在自己眉心,一字一顿:
“我虽迟暮,壮心不已。”
“徐鹤先,你呢?”
不觉中年的县令恍然回过神。
胸腔中的惊骇与激动宛若擂鼓。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怔了半天,只慌忙垂首作揖。
道一声:
“恭喜陈公,重回先天!”
……
在陈敬怒其不争的注视中。
中年男子听见乌纱帽跌落在地的声音。
一头华发散乱,满脸颓废落寞,足足沉默了数息,才艰难道:
“陈公啊,我不是个有志向的人,这辈子也就是個小小县令。
“读书的时候我对未来的要求就很低,想着不违法乱纪弄虚作假,对得起自己和百姓就行了。
“可真等我披上这身官袍,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以前的那些要求……太高了。”
看着徐鹤先陷入回忆,一副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当主角的模样。
“差不多行了。”
陈敬嘴一歪,出声打断道:
“你发现这些年妖祸严重,安镇司兵力吃紧,根本下派不到地方,一年一度的秋察将至,若你等处置不利,护不得寻阳百姓,便是个集体掉脑袋的结果……
“可你根本奈何不得那些老妖物,便随着衙门里的几个老家伙一同和稀泥,无为不治,上报他个太平大吉……”
“我说的,是也不是?”
话落,看着徐鹤先缓缓瞪大的双眼,陈敬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胸口的戾气一点点郁结,难以咽下。
这段话他说来顺口极了,就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帮他念出来一般。
当年爱徒身死,陈敬之入山斩妖,看着满目荒唐的枯骨人泥,怒极剁烂了那斑斓大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