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戍营成了新的府衙,每天都有无数人进出,左蝉衣却无所事事起来。
七月初七,不死谷的报复迟迟未至,于是他将那根长棍送给额头还扎着孝带的章慈恭幼子,而后辞别李更新,独自前往长江码头。
永华的粮船今天就要到岸,虽然李安抚说闻人梦溪不会再动手脚,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他在罗胜千的陪同下迎来了十五艘船,有大有小,但都很新。
刘远从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上跳下来,亲切地和罗胜千拥抱,又与左蝉衣握手。
“久仰‘鬼差’大名!”
“幸会。”
左蝉衣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认出他来。
但刘远瞥见左蝉衣腰间的“普通”长剑后,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他强忍着胸闷,与罗胜千道别,说是必须立刻前去拜会闻人公子。
码头成了洪都府最著名的“景点”,在无数人的围观下,一袋又一袋粮食被兴奋的脚夫卸下。粮船一点点浮起、而后离开,等待已久的下一艘船入港,大江帮的脚夫往来不停,根本不记得这是第几艘船、第几袋粮。
赈灾粮入了公库,仓中陈粮则进入一口又一口大釜中,四座城门口支起八间粥铺,骑着马的使者在田野间大喊施粥。
另有四位驿差带着公告与州牧的手信急赴袁、吉、抚、赣四州,平价米粮明日便会在府兵的押送下开拔,这四州州牧不日也将回返。
周边几路的赈灾粮一旬内也将发出,粮价则先一步开始下降。
得知江南实情后,朝廷震怒,但也没听说哪个官员落马,不过平调了几位。吊诡的却是,李更新虽然收到无数攻讦、几百封弹劾,但因为资历足够的大员中根本没人愿意顶替他来江南赈灾,因此所有弹劾都封箱不表,只等秋后算账。
林佐材也被无罪释放,李更新做这个决定时十分痛苦,事后却轻松不少。按他的话说,洪都府衙少了林佐材基本上就停转了,他不能只依靠镇戍营的大老粗们做事。
唯独蒋世忠因为军中嫖妓证据确凿,被降了一级,实职左总兵,但还是代领鄱阳水师提督一职。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个基本的道理左蝉衣还是懂的,而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能选择相信更精于此道的李安抚,否则粥铺绝无可能这么早就开张。
左蝉衣将面碗放下,摸出两吊短陌,准备付钱。
“嗐,哪能要你的钱啊!”
面老板将碗筷收走,分文不取。
“你不知道,我给你做了一回证人,祖上三代脸上都有光!虽然不知道有啥用,但能帮上李大人的忙,街坊都高看我一眼!”
“如今你们打倒了章慈恭与蒋世忠这两个老畜生,洪都人怎么能收你的钱?”
左蝉衣摇了摇头,收回一吊钱。
“章慈恭只是因为人性尚存被抛弃了,遍布江南,乃至整个大周朝廷的毒瘤可一点都没受伤,他们迟早会回来。”
“而且今年整个江南西路除了三清山还是一滴雨都没下,灾情不会因为十五船粮就结束的。”
“我只知道他们因为你与李大人能多撑几日,说不定撑着撑着就捱过去了呢?”面老板指着城门口长长的队伍。
少年点点头,牵着马出城,准备即刻前往江州与信州交界处——三清山调查情况,却在东城门口碰见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乞巧节就要开始,怎么唐少侠却要离开?”
闻人梦溪身着红衣、脚蹬皂靴,碧玉抹额、勾金香囊,摇着文士扇,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闻人公子在此等候在下,有何贵干?”左蝉衣皱着眉头。
永华商会少东家身后,剑侍落苏与姜煜之小姐都盛装打扮,仿佛两朵娇花,与仍在排队领粥的饥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