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墨云似怒兽翻腾,滚滚压境,将那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吞没。
现场气氛紧绷得仿若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墨染一袭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不屑,挑眉冷笑道:“打架就打架,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那语调轻飘飘的,却似锐利的冰凌,直直戳向莫韦的要害,“你的实力要是有嘴这么厉害的话就好了。”
莫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血翻涌,只觉一股窝囊气直冲脑门。
“噗”的一声,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洇出几朵刺目的红梅。
他双眼瞬间布满红血丝,好似被激怒的困兽,恨意汹涌,那目光恨不得将墨染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我不服,小子你别嚣张,再来,再来一次!”莫韦嘶吼着,脖颈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指甲深陷掌心,“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跪地求饶!”他瞳孔中跳跃的火焰,疯狂炽热,似要烧尽这世间的一切阻挡。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啪”,一个清脆至极的巴掌声骤然响起,如惊雷炸开,打破了死寂般的空气。
莫韦身子晃了晃,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直直地看向眼前的李贺——他的干爹。
一瞬间,委屈如决堤洪水,泪水夺眶而出,簌簌滚落。
打从记事起,干爹就是他最坚实的依靠,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竟为了一个外人动手打他!
李贺看着莫韦,暗中轻叹口气,眼底藏着不忍,可又实在不愿义子继续丢人现眼。
毕竟,身为武者,失败不可怕,不敢直面失败,一味耍赖才是真正的耻辱。
他抬手,缓缓摸了摸莫韦的头,动作依旧宠溺,轻声劝慰:“退下吧。”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莫韦紧咬下唇,将到嘴边的抗议咽了回去,眼眶泛红,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他脊背挺直,脚步匆匆,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练武场尽头,也没再回头。
李贺这才转过身,面向身后一众面露惊愕的军中将士,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脸上泛起一丝歉意,沉声道:“让诸位见笑了。”
微风拂过衣袂,他一袭长衫随风轻摆,神色间已恢复往日的沉稳从容,只是眉心那抹隐忧,一时半会儿还消散不去。
场中众人互相对视,一时间,谁也没再吭声,只剩风声在耳畔呼啸,似在低叹这场闹剧的落幕。
风波刚歇,凝重的死寂如黏稠的墨汁,将众人死死裹住。
大伙面面相觑,眼神慌乱地闪躲着,谁也没料到事情会这般收场,一时半会儿,嘴唇像被上了锁,只剩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有人尴尬地清着嗓子,脚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面。
有人目光呆滞,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完全没了主意。
王莽把这窘迫的一幕尽收眼底,他向来豪爽,最看不得冷场,当下一挑眉,虎目圆睁,声若洪钟地嚷道:“诸位,愣着作甚!”
“走走走,咱们再去喝酒,把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哈哈哈哈!”那笑声粗犷豪迈,裹挟着不容拒绝的热忱,直直撞破云霄,惊得枝头飞鸟四散而去。
众人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此刻谁也不敢触这霉头,纷纷顺着台阶下,七嘴八舌地应和:“好嘞,王大哥说得在理,喝酒去!”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里,大伙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地跟着王莽鱼贯而入宴客厅。
墨染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目光淡然,也融进了这队伍当中。
原地只剩李贺和他的一双儿女。李思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微微泛红,满脸担忧。
下一刻,她便提起裙摆,一路小跑来到李贺身边,双手轻拽着父亲的衣袖,踮起脚尖,轻声细语道:“爹爹,你没事吧?”
李贺心头一暖,厚实的手掌温柔地揉着她的小脑袋,脸上笑意满盈,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慈爱:“乖孩子,爹没事,别担心。”
说着,他目光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翔儿,语气郑重了些:“翔儿,你去看看小韦怎么样了!”
“好生安慰安慰他,他心气高,碰上这档子事,心里指定不好受。”
翔儿身形挺拔,面容青涩却透着沉稳,闻言立刻拱手应下:“是,父亲,孩儿明白。”
“爹爹,我也要去!”李思萌晃了晃李贺的胳膊,歪着脑袋,甜美的笑容绽得愈发灿烂,恰似冬日阴霾里的一丝火苗,暖人心扉。
李贺看着女儿殷切的模样,心头一软,轻嗯一声:“去吧,路上小心。”
兄妹俩手牵手快步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李贺负手而立,一袭青衫随风轻摆,目光久久锁定在孩子离去的方向,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蔓延。
他眉头紧锁,嘴唇微微嚅动,无声地祈祷着:小韦,你心性纯良,就是太好胜,但愿这次的事别绊住你的脚步,往后的路,你可要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啊。
宴客厅里,酒香四溢,喧闹声此起彼伏,一众军中将领推杯换盏,饮酒作乐,快意的笑声时不时穿透门窗,飘向远方。
而在后院,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莫韦恰似一头发狂的困兽,方才人前的失魂落魄全然不见,只剩满腔无处宣泄的怒火,统统砸向眼前那无辜的墙壁。
“砰砰砰,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他的拳头裹挟着恨意,一下又一下,凶狠地砸在砖石之上。
墙面簌簌抖落碎屑,不多时,一道道裂纹如蛛网般肆意蔓延开来,仿佛是墙体无声的哀嚎。
莫韦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全然不顾拳头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