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睁眼时,入目便是亮澄澄的白炽灯。
手背上还插着针管,指尖动了动,目光缓缓朝左侧看去。
那里趴着一位姑娘,短齐发,右鬓夹着粉色发卡,一身蓝白校服。
他又将头转回来,缓缓闭上眼。
这才想起这里是医院,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在心里呼唤系统无果后,才知道几日前系统所言为真,任务结束后,便真与任务世界以及系统再无关联。
他自该放下那个世界的一切人与事。
松懈下来,沉沉步入睡眠。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医院护士的脚步声,而后便是小青梅在他耳边絮叨的声音:“程哥,你怎么还没醒啊,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了”
原来才一个多月么,程鹤原以为自己都度过了几十年,却未想过在这才短短一个多月。
……恍如隔世。
他缓缓睁开眼,耳边是小青梅惊喜的声音:“程哥,你醒了。”
抬了抬唇正待出声却发现嗓子异常干痒,声音沙哑暗沉,迷茫道:“江…夜雪?”
“是我。”江夜雪上前,眸光担忧“程哥你现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道:“并没有,就是有点渴”
见状,江夜雪拧开水瓶递到他嘴边似乎是想喂他,程鹤有些囧迫想说我自己可以,抬臂发现胳膊酸胀无力,就着她的动作喝了几口,清清嗓子。“你怎么在这。”
动了动唇,程鹤才问出这个问题,江夜雪将水瓶放回床头,丝毫不意外他的提问:“你还好意思说,出门不带手机结果出意外,要不是医院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出了车祸。”
他虚虚咳了几声,这才从记忆中想起当时因为约着好友去网吧,没来得及拿手机,也就没跟郭姨他们打电话说清楚,倒是他的不对
“对不起,当时忘了。”听到这话,又看到他泛白的面庞,满脸病态之色,江夜雪把斥责吞进肚子里,“算了,我不跟病人计较。”
程鹤支起身子,靠在床头闲闲地‘嗯’了一声,似是又快睡过去,“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小米粥。”
似乎是有点饿了。
江夜雪见他又睁开眼移到自己这边,从食盒里拿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程鹤准备抬手接过被她拒绝了:“你别乱动,还打着针呢。”他有些囧迫的任她喂在嘴里,一点一点的吞进去,就听到小青梅调侃道:“程哥你现在乖的像个小媳妇。”
程鹤被她恶心的呛到了:“咳咳咳。”
江夜雪帮他拍拍背:“对不起,我开个玩笑而已。”
他摇摇头:“……无事。”
江夜雪放下吃完的粥盒,看到吊针快打完了,要换药,连忙摁了开关。
程鹤闭着眼又睡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
那日的天色灰蒙蒙的,风很冷,也很凉。
悬挂在殿里的宫灯被风吹得四处摇晃。
似乎是有人打翻了烛台,四周火光渐起,自己虚掩着口鼻,从屋里急急忙忙地跑出殿外。
那天有很多人在喊“走水了”,他一路跑到偏殿,殿里很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到光与阴的交界处,站着一位少妇。
急匆匆的跑过去:“母亲,快离开这。”
那少妇回过头,他没能瞧见她眼底的情绪,反而被她抱在怀里,极低的声音擦着耳畔:“容儿。”
“你为什么要出生。”
谢容小小的身躯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被母亲掐住了脖子,满目煞白,瞳孔里只有那人癫狂的神色:“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你!”
奋力挣扎着摆脱她的制梏,冷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明明是春日,却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泪水从脸上划过,断断续续出声:“母,母亲……”
那人倏然松开手,将他揽到怀里,近乎昵喃:“我不想这样的……容儿,我真的不想这样。”
他哭花了眼,屋外是急匆匆赶来救火的脚步声,火势蔓延,口鼻中呛进烟灰:“咳咳咳……不,母,母亲。”
他不想死。
他还能活。
他想拽住她逃出屋子,可母亲的力度极大,仿佛要把他揉进骨子里揉碎一般。
房梁摇摇欲坠,在最后一刻,他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容儿是乖孩子。”
“要好好的啊。”
他被甩出了殿里,直直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那日过后,谢容生了场大病。
缠绵在病榻之上,浑身发烫,迷迷糊糊间有人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头,随后是冰凉的水珠。
被一股凉意覆盖,他囫囵的睡了过去。
而那一段时间,谢容总是迷迷蒙蒙的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碎碎叨叨。
却并没有听清那人说了些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断断续续地喊了好几声母亲。
……
窗外的阳光随着开窗的动作照进房里,江夜雪偏头去看病床上的少年,他蜷缩在被子里,额头是细密的汗珠。
从怀里拿出湿纸巾,从额头擦拭汗珠到他的眉眼,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潮红,延升到脖颈,指尖停在他的脸颊上。
江夜雪垂下眼,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她抓住他的手指细细擦拭,少年的手指修长,指甲修整的干干净净,极为整齐。
忽而,握在手心的指尖轻颤了几下。
他动了动唇,江夜雪俯下身,听到那几个很小,很轻的音:“母亲……”
倏然顿住了。
她低眉去瞧他俊朗的眉眼,想起往日这人闭口不谈过往,向来冷寂清淡。
可原来,程鹤也是在思念不知去向的荣姨。
“吱呀――”
她回过神,听到推门声回头观望。
来人穿着校服,手中提着早餐走到床头上,对她小声道:“程……班长还没醒?”
“没有。”江夜雪声音发哑,干涩无比。
那人递给她一瓶水:“润润嗓子吧。”
江夜雪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舒琳,你怎么过来了。”
“我跟老师请假,过来看看程鹤。”舒琳坐下,“怕你一个人照顾不来,程哥他们恐怕要下午才来,因为有比赛实在推不了。”
江夜雪点点头:“学业要紧。”
她感觉到手心里,程鹤的指尖又动了动,试探出声:“程鹤?”
程鹤迷蒙的动了动,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他缓缓的偏了偏头,江夜雪关上窗户。
回头时,程鹤睫毛微颤着睁开眼,眸中带着朦胧的雾气,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走到他身边时,舒琳已经将人扶着坐起:“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