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城确实是个风水宝地,不仅因为它是乾国西北重镇之一,地处战略要地,还包括它坐拥中洲贸易三大港之一的流云渡,商贸繁荣发达。
流云渡西临中洲内陆海,跨越海北侧的朝焰国东南区、与中洲大陆西域国度——格内维亚相接,南临月洲,与月洲北侧的耶尔尼斯城隔海相望。
它囊括了诺亚最大三个经济体的航路,是不折不扣的海贸枢纽。
流云渡的名字起的比较奇怪,乍一听有点空运航线的味道,其实这不是错觉。
流云渡最初确实是修士辗转行商的地方,很多狮鹫、云蛟、鹏鸟等等辗转往返,运输商品物资。
海贸的运输量大、成本低,而空运速度快,成本更多要看随行修士的水平。
在诺亚仍然以生物运输为主的空运模式下,空运跑商一个来回的成本普遍高到难以想象。
跨洋消耗的元气、魔力只能靠随身携带的灵石魔晶,如果不是大家族和上品宗门,着实是承受不起。
当今时代恐怕也只有博识会舍得自建空中航路了,主流都是像暂居流云渡的个体商户修士这样的存在。
综合考虑的情况下,商人们为了充分提高效益,选择在内陆海开拓航路,并延伸至月洲、邺洲,使低成本更便捷的海运覆盖原有产业,最终形成了如今鼎盛繁荣的流云渡。
行于沿海地带街道,此时的港口人声鼎沸,呦呵的卖货声和拉客的远航船东络绎不绝。
渔民商客摩肩擦踵,更有修士捏着玉简匆忙走过,嘴里嗫喏着传音字眼。
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冒了个头,海面在金辉的映衬下翻涌起一朵朵朝阳灿烂的浪花。
数不清的渔船商船停靠在岸边,款式各不相同,有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异域风格,有些则是被驯化的安静海兽。
它们隶属于各个资本雄厚的修士,在运输歇班之余,把眼睛浮出水面,好奇地四处张望这座属于人类的码头。
喧嚣的人间气中,贺天和周鹭并肩前进,此行目标是与开平城凌部堂交接时提到的敦颐酒楼,由流云渡交易行负责人燕三——这个铁杆帝党操持的产业。
其实贺天本人对流云渡有着不小的心理阴影,这里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的整备据点。
正是那次出征漠北前,他与凌部堂在流云渡有过一次促膝长谈,得知流云渡出口的棉纺和灵石居然有三分之一都流向内陆海北的朝焰国。
历经家乡惨剧的他当时戴着颜色深沉的有色眼镜,导致在流云渡看谁都像是朝焰国间谍。
凌部堂也是见猎心起,花相当长时间和贺天一个小鬼解释缘由,上到国家战略部署,下至流云渡审查制度,最后才让贺天想通了一件事——乾国不在乎。
只要按部就班地发展,不出十年,乾国的出口贸易就会占领朝焰国市场。
一个鼎盛帝国的生产力会彻底压垮朝焰国这种苦寒之地的经济系统,文化、物产都将占据主导地位。
届时的朝焰国别说发动类似于西北边境的进攻,连培养出来的人口都会跪下来求乾国两张宝钞的劳务报酬。
流云渡有朝焰国间谍吗?绝对是有的,但开平城不在乎,乾国更不在乎。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跑商,别搞一些破坏乾国发展的勾当,哪怕在流云渡官方关注名册上,也无济于大势。
这个问题不难想通,但是对当时一门心思想着复仇的少年来说就过于残忍了。
给桦丰城和他造成不可磨灭的记忆的朝焰国,在乾国眼中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乾帝的保守居然也只限于魔潮的影响,压根没有人把这个苦难的源头放在眼里。
那……那么多支离破碎的家庭,源远流长的苦难究竟是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
自顾自抓了几个间谍扔进大牢,凌部堂并未对他训诫,也没限制他的权利,老大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
还不痛快就继续,痛快了就坐下来歇歇。
他茫然、空虚地坐了下来,在月洲畅销的魔力法阵篆刻椅子上沉默,感受着法阵启动,价值连城的魔晶喷涌着只为按摩后背。
他花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战争早就开始了。
从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的乾国输出他的产品和文化的那一刻起,朝焰国这种苦寒之地就没有了退路。
它的国门大开,控制力又不足,结局要不是在沉默中被同化成殖民者的藩篱,要不就是挣扎着放手一搏,咬下邻国的两口肉然后凄惨的死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可笑,他眼中的敌人,只是一只绝望中逃出围栏去喂狼的羊罢了。
听到答案的凌部堂终于是发出了释然地笑,说道:
孺子可教也。
随后踱步离开。
贺天追着凌部堂走出屋去,追上人并向这位老大哥郑重地行了一礼,从这时起他才明白:
世界是一张不断翻新的蛛网,怀疑和真相只是网的一结。
他不过是靠着幸运,生来就是一只蜘蛛,不用顾虑陷入蛛网、不代表着网上的猎物不会对年幼的他造成威胁。
他还需要成长,直到自己也能编织世界的那天,才能让悲剧有限的掌控于网的一结。
【三年时间,我们都变了不少,但流云渡还是那个流云渡。】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带着感慨,显然,贺天的惆怅是两人共享的。
“是啊,时过境迁,如今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忽然想起,自己路上还在云蛟上打坐休息了几个时辰,蓝星那边好像从昨晚就一直开会,隐约间听到了柯蕾雅关于诺亚大气层的一些猜测。
“没问题吗?”
【没问题,以我现在的魂修水平,不至于有多大影响,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郑午这家伙来了以后,诺亚局势每况日下,以前那种定期联络的松弛感一去不复返了。】
“这就是你们叫他扫把星的原因吗?”
他笑了笑,招来身旁的周鹭侧目,女孩倒是没说什么,估计是对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习以为常了。
敦颐酒楼生意兴隆,各国人往来门庭若市。
他们带着张狂的神态,在酒楼和紧挨着它的交易行内尽情彰显自己的荣华富贵。
不理会这些沉浸在灯红酒绿里的富甲子弟,他带着周鹭直奔五楼。
五楼是包厢区域,应该是做了隔音法阵,走进屋内居然有种世外桃源的恬静。
贺天环顾,除了他的旧识燕三外,还有四男一女。
“别来无恙,燕三哥。”
抱拳行礼,燕三还是一副大腹便便和气生财的老好人形象。
他脸上油光放亮,腰间金缕绸缎,首饰雍容华贵,一呲牙还能看到一颗冒着灵气、精锻凝光的后槽牙,完全就是一座金山化形。
但是如果有人小瞧他,觉得他不过是用金钱堆出来的富商,就大错特错了。
燕三爷,在流云渡交易行保镖云集,这是明面上的,而台面下,他自己也是丹境修士。
你可以说丹境修士战斗经验也有差距,燕三爷都没人见过他出手,这点确实,但就算是金钱堆出来的丹境,也绝对不是庸人,否则大乾千年也不会只有林应弘成丹境帝王了。
丹境就是为这个时代织网的许可券。
时光荏苒,贺天终于也获得了资格。
“诶呦,您客气哈贺总兵!快来,我给您二位介绍一下。”
燕三满面红光拉着贺天和周鹭入座正对门扉的主位,见周鹭坐到了自己刚才的左手边位置,他不动声色地换到了贺天右边。
手指着围绕珍馐菜肴落座的五人,从左手边顺时针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