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中都城骑营千户，骆斌，想必您二位是旧识了。”

络腮胡大叔笑着冲贺天点头，贺天是知道骆斌京营有令，任务期间滴酒不沾的，就行礼，表示见过。

“这两位是兄妹，隶属于中都城云霄山修士，叶云、叶梓月。”

兄妹二人起身对贺天行礼：“见过贺总兵！”

贺天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从燕三手里要过来一壶酒，亲自给二人斟了一杯，又把自己杯子注满，举杯敬两位年轻的未来同僚，一饮而尽。

两人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陪酒一杯。

“这位您想必也认识，凌部堂的凛天刀局干事，楚霸。”

贺天当然清楚，当年陪他在流云渡添乱，到处搜查间谍的老大哥之一。

楚霸凭一口霸刀淬体，元气凝练已臻化境，有他护着，贺天当年才能肆意妄为。

碰杯时他还错低半寸杯位。

“至于这位……”燕三略有沉吟，贺天也随着他的目光转向最后一名似乎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

“是凌部堂亲自请示圣上，安排入队的——朝焰国间谍，付泗。”

能入队的都是筑基期，这么年轻的筑基期绝对不是普通间谍。

贺天明白了，这是引路人，也是质子，是凌部堂安排给他们的一道保险。

少年身形纤瘦，乌黑头发遮住左眼，此刻头颅微低在突然冷却的氛围中一言不发，他甚至都没有为自己的身份多做一句狡辩。

两兄妹有点坐立不安的神态里，贺天冷酷的眼神将少年从头审视到尾，最后停在了他隐约有些紧张中咬起的下唇。

几息过后他竟然发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说道：

“拿起杯子，小泗。”

他喊得有股异样的亲密感。

付泗抬起头，眼中不知是恐惧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

他的瞳孔颤抖着，看向面前这个据说和朝焰国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心里的情绪纷繁杂乱，难成条理。

“我这有途径，能获得乾国和博识会的最新消息，你知道吗——”

“昨晚，朝焰国渗透出魔潮部队，突袭了西境格內维亚，还有西南境的献俾国，和桦丰镇一样，全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两国花费惨重代价，至少官方说是惨重代价，消灭了这两股魔潮部队。”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付泗桌前的酒杯斟满。

“你有多久没收到本国发出的密信了？”

“照我说啊，小泗，朝焰国已经完了。”

不管魔潮是什么原因，突袭有什么背景，诺亚能不能解决它的问题，朝焰国在国际社会已经是一潭死水了。

这是毋庸置疑、被定性的。

从今往后再无它的容身之处，更别提原本就对它虎视眈眈的邻国了。

贺天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惆怅。

此刻的他，看着眼前这个颤抖着身体的少年，只是想起了那个桦丰镇夜晚的大火前，茫然无措的自己。

“我可不会同情你”，他笑着，好像是说给付泗，又好像说给自己：

“但你敢接下凌部堂这门差事，作为我们几个的质子，回朝焰国，我该敬你一杯。”

觥筹交错间，他轻言细语飘入付泗耳中：

“至少你没等着明天把你淹没，而是选择带着绝望前进。”

餐桌上的兄妹无动于衷，燕三和骆斌默不作声，周鹭更是像个小透明，只有楚霸一声轻笑，端起酒同贺天一饮而尽。

付泗的身体仍然止不住颤抖，但杯中的酒摇摆不定马上撒到桌面的那一刻，他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稳住了杯子，深呼吸。

他像一匹穷途末路的饿狼，呲着牙吃进杯中的酒，感受着修士药酒火辣滚烫顺喉而下，低声嘶吼道：

“用不着你们同情，回到朝焰，我自己了结。”

“呵，有种。”

贺天未做更多表达，转头问燕三：“燕三哥，怎么安排的？”

完全未受气氛影响的老掌柜搓着手，像个产品推销员一样讪笑着：

“贺总兵，先尝尝菜吧。”

“菜？”

贺天不是没有发现，今天的早餐简直比正餐还要丰盛，虽然在座修士不用考虑消化问题，但多少有点不合常理。

“没错，这几道菜啊，就是给您几位安排身份的缘由。”

贺天恍然大悟，朝焰国物产稀缺，灵石矿脉屈指可数，如果说有什么出口行商的产品，就是菜肴调味料和乾国家喻户晓的舶来品——灵食。

富含元气的食材，烹饪调和五行，不仅有益于凡人根骨，也有助于修士增进。

乾国不是没有类似的菜肴，但和朝焰国相比，差了最关键的灵植食材配比和烹饪阵。

这是朝焰国物产匮乏特殊环境下孕育出的食修一道，每道菜肴的五行配比、符箓阵法都各不相同。

“燕三哥费心了。”

贺天仔细观察，能看到这几道灵食色泽饱满，元气充盈含而不泄，是经过大厨精心烹饪后的作品。

“折煞掌柜的我了！”

燕三捧腹大笑，表示相当受用。

确实，以贺天丹境修为，算上周鹭在内，携六名筑基，入朝焰国境，用宗门寻灵食菜谱的说辞再合适不过了，至少表面上毫无破绽。

虽然贺天觉得已经根本不会有检查关口存在了。

“客官！”

燕三肃正衣衫，笑眯眯地走到窗前打开新款百叶窗，符箓光华闪现，窗户本体居然都完全消失，但从神识上，仍能感受到窗户的隔绝。

“燕三是个商人，但眼里不光有钱。”

朝阳似火，忽地闯入室内，隔音法阵自然解除，敦颐酒楼外泱泱大世甚嚣尘上，似从银河九天落入凡间。

“几位用这修士灵餐、借那道法灵食的缘、去往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寻的却是，不分仙凡的一个答案。”

“所以真正赶早为几位送行的，不是我燕三，而是我这敦颐酒楼享负盛名的黎明之景！”

整个码头最高建筑物敦颐酒楼，它的顶层包厢内，燕三轻敲窗框，狂傲外露，面朝众人缓缓移出身位。

百叶窗展开后好似透明落地窗，东方盛景一览无余。

在这晴朗的朝色泛起之际，流云渡口就像是大乾盛世的一个缩影。

于千疮百孔的诺亚中，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