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将请辞奏疏递出以后,坐在书房内一动不动犹如一棵虬髯老松。
长子吕公绰的点点滴滴犹如回马灯一样,不断的侵袭他的记忆。
四个儿子中他最喜欢的是三子吕公著,但是最令他安心的还是长子吕公绰。长子虽然智谋不足,但是办事沉稳可靠。
日常生活中自己确实对三子偏爱了一些,没想到竟酿出如此败坏门风且辱及皇家的错事。
吕夷简当然知道读书人中间这种男盗女娼的龌龊事儿不少,有些同僚甚至会在他人犯案妻女发配之时去淫乐。
人性丑恶的一面出现以后,发生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都不稀奇。
圣人的学问是用来说给大家听的,至于在生活中如何去取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有些事情可以说不可以做,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
没有被人抓住的窃贼,你能叫他贼吗?
为了让玉树芝兰能长在自家的门庭,吕夷简迎合官家的意愿,担负骂名不择手段驱逐了自真宗朝至今还在的功臣宿老。
官家之所以还能容得下他,是因为吕夷简还在发光发热。
吕夷简本以为可以凭借为官家干脏活的功劳将杨景宗驱逐出京,但长子的错误让他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
杨景宗只要稍稍放出一些消息,朝中不满自己的官员会瞬间调转枪头进攻自己,直到自己被迫离开大宋的官场。
吕夷简简单回顾自己的一生,自己从荫官到中进士,一直都在赢,所以这次他一样也不能输。
打定了念头以后,吕夷简将另外三个儿子叫到的书房。
不顾他们惊愕的表情,吕夷简神情严肃的开口。
“你大哥犯下了错事,所以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吕家的尊严。你们三兄弟要引以为戒,绝不可再犯类似的错误。丧子无子是官家的软肋,吕家这次必须要拿出诚意证明自己对皇帝的忠诚!”
吕公弼跟兄长吕公绰的关系一向很好,他颇有些愤愤不平。
“仲裕兄长以身偿失,官家还要吕家如何?他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
见次子这番模样,吕夷简也没有往日的严肃。
“就算百官都知道皇权天授是假的又如何,官家不照样被称为天子。宝臣我儿一定要记住,先熟悉规则,再运用规则,没能力打破规则之前,一定不要贸然违反规则。”
“官家现在占据了大义,杨景宗这条老狗又虎视眈眈。如果吕家不选择自己体面,就可能有人让吕家不体面。官家这个人我是了解的,章献明肃太后的手腕他学到了八九成,可是他没有章献明肃太后的魄力。有人要扳倒我他会选择顺水推舟,但是我笃定他没有下定立马要我退出朝堂的决心!”
吕公弼和吕公孺闻言脸上露出希冀的眼神,吕公著眉头紧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吕夷简神情之中满是自傲和决绝,“自真宗时代权知开封府以来,为父就没有离开过大宋权力的中心。无论是打击曹利用,废除郭皇后,还是驱逐这帮功臣宿老,我于朝廷与官家都是有些功劳的。”
“我常向你们说,一个家族的兴旺,需要无数人的牺牲。为父会亲自为你们做出表率!”
吕公著一下就猜到了吕夷简的想法,跪地大哭道:
“父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儿臣宁愿终身不再出仕,也不愿父亲出此下策啊!”
吕夷简看着跪地的吕公著,又看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吕公弼和吕公孺,哈哈大笑起来。
“我吕家终究是有麒麟儿,足以慰藉平生。宝臣你明日亲自去宫中向官家报丧,就说为父旧疾复发,已经不能进食水米了。”
吕公弼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吕夷简挥手制止了他:
“官家对吕家有愧,你们才有机会!照我说的去做,官家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踏进我的书房!”
汴京城的天气依旧炎热,官家选择在大庆殿处理政务。
官家一丝不苟的在处理中书投递的奏章,勾管皇城司杨景宗就跪在下首。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官家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毛笔,神情上看不出是怒是喜。
“你倒是坦坦荡荡,把如何算计吕公绰,把如何给吕公著那个外室许诺,甚至连谁给你出的主意都说的一清二楚!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就是朕也拿这些宰相和朝廷重臣没有办法!还是你杨景宗威风,稍一出手直接就能让当朝宰相的儿子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