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大怒,上前举起水火棍就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却被李斯喝止。
“不必如此,让他说完。”
李斯看着这个魁梧大汉,“本少爷还没到让人不许说话的地步,既然你满腹牢骚,那就说出来。人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想听听阁下的高论。”
“哼,装模作样,收买人心。”
边大洪冷笑吐了一口唾沫。
“不许你侮辱少爷!”
赵武怒目圆睁,“你要是再敢骂少爷,我就打死你!”
他是小孩心性,对卢氏的话奉为圭臬,完全以李斯命令为主,牢记要保护好少爷的职责。
所以这句话完全一点不开玩笑的,只要边大洪再敢大放厥词一句,那赵武说要打死他,就真的会打死他。
经历过刚才乱斗后,所有不听这位杀神话的人都还躺着呢,谁敢和他唱反调?
边大洪显然也明白赵武要动真格的了,嘴巴蠕动了一下,愣是没敢再硬起脾气回一句。
大丈夫死则死矣,但也得死得其所!
为同伴争取权益,恶斗上位者,最后慷慨赴死可以,这叫英雄。
但如果是被一个看上去像傻子的人随便一巴掌拍死了,谁会佩服这样的人啊?
“无妨,小武,让他说。”
李斯赶忙拍了拍赵武的胳膊,乖哄道:“没事的,等他说完。”
“说啊,莫不是怂了?”
钱明满脸不屑的催促道,“刚才说得好听,现在竟不敢出一言?”
“哼,说就说,爷们是怕死的人吗!”
边大洪瞪大了眼睛,见赵武没动弹后,终于又将胆气提了起来,怒骂道:“你们这群狗官,只顾自己快活,一味的征税要钱,何曾考虑过我们底层这些人的死活。粮食歉收就刨屋要地牵牛,家里搜刮的锱铢不剩,我们饿死人都不敢吃的种粮都要抢走,逼得我们背井离乡,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好不容易来了罗华县,不过是想用一把子力气给妻儿老小换口吃食,这也有错吗!”
“你放屁,你们苦,我们就不苦吗?
本县百姓就不要吃饭了吗?凭什么把这机会让给你?!”
赵家老大也骂道,眼中带着深深的怒色。“若不是你们来,我们自家卖把力气出去,给家里还能带些工钱,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他是真恨这些难民啊,自打难民来了,县衙便传出以后修城墙没有工钱的消息,听说管饭的那顿粥也会稀释很多,因为人多了,粮食不够了。
这对于人口众多的普通百姓无异于晴天霹雳,修城墙是苦活,本就耗费体力,若是省下饭带回家,早晚得累死在上面。
可若是那碗饭自己吃了,自家妻儿老小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是,赵家老大承认难民可怜,可关我屁事?
我们一家老小还要没个着落呢,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哪有心情管你?
“这就是问题根源!”
边大洪厉声喝道,指着李斯和钱明等人骂道:“你们这群狗官高坐台上,自己锦衣玉食,珍馐美食的吃着,家里养着仆人侍女,外面挥金如土,却连给我们这群泥腿子一口粥的饭都要吝啬!”
说到激动处两行浊泪顺面颊而下,哽咽不已,牙齿都要咬碎了。“就如同斗狗一般,抛出一块骨头仍由我们像野兽一样相互搏斗,彼此仇视,好方便他们去压价,为了口残渣剩饭,甚至要以命相搏!”
“可怜我兄弟今年尚未成年,为了一口饭死在这他乡异地!”
“你们说,他有什么错!”
“想凭借自己双手,卖苦力换口吃的也该死吗!”
李斯沉默不语,钱明等人羞愧难当,看着这个慷慨陈词却布满泪痕的魁梧汉子,竟不知道说什么。
怪这个世道吗?
作为吃着朝廷大把俸禄的官吏,位居高位,心安理得享受民脂民膏,难道没有保境安民,扶危济难的责任吗?
他们这些人真的可以双手一摊,把逼得他们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成了难民的全部原因都归结到世道上吗?
这世道又是谁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