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数天。

霍莘的病愈了。

这日午后，筑为提了一篮子新做的糕点，去月下逢给何歌尝鲜，才刚一进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力道之大，撞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厉害。

“谁呢？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眼见是个小子，上一刻还吓呆的穷酸秀才此刻又挺直了背，双手叉腰，言语尖酸刻薄跟个地痞一样脱口而出。

“是你大爷！兔崽子，衣服都给我弄脏了，你也赔得起！”

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筑为见得多了，懒得同他扯，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要走，谁知这秀才反倒不依不饶了，眼瞧着那一推只差半分就要落在筑为的肩上，却他瞬间就被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从背后扭住了胳膊。

“凭你也配称爷！口出狂言的烂货！”

来的正是铁浮屠，才快了一步去放个东西，就差点儿让筑为给人欺负了去。

这孩子左右十四五，若自己要是有家室，就该跟他儿女的岁数相当，平日里一口一个浮屠叔喊得亲近，他喜欢得紧，顿时又加重了的力道，疼得秀才嗷嗷直叫大侠饶命。

“这是后门，你犯了什么要从这里开溜？”

边问话，筑为边整理篮子，还好，糕点没撒。

“莫不是吃了喝了，想赖账不成？”

“非也非也……”

倚在拐角处看戏的褚煜，此时从阴影里走出来，学着傻呆呆的读书人，摇头晃脑那副模样，双手揣在袖子里。

“这位仁兄在明堂碰上了同乡，然，人家已是拜入高官府内的门生，再看看自己……这是没脸见人呐。”

“废物！”

铁浮屠戏谑的松开手:“考不过，打不过，留着银钱买酒喝，不如回乡去养鹅！”

话说，这穷酸秀才姓李名唤，次次科考次次落榜，最后也甘得混日子，于近日变卖了屋产一路游上京城来，在市东头支了个摊儿，靠给人代笔书信为生，好不容易今儿个揣着几钱银子来月下逢里打算喝两口，不想竟遇上了熟人锦衣华服，出手十分阔绰，未免难堪这才仓皇而逃，谁料出门没看黄历，栽了！

“放他走吧，浮屠叔。”

筑为拉拉铁浮屠的衣角，也是耽搁了许久，想着还有事儿要办，铁浮屠只得啐一口，三人便转身上去了，留李唤在原地，脸涨得绯红，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为狼狈。

集福阁内。

何歌看着手里的账簿，十指纤纤将如意算盘拨得飞快，几进几出，就对好了一页，她腕间的银铃撞在算珠儿上，叮当做响。

“哈嚏！”

铁浮屠吸了吸鼻子，恶心得褚煜离他更远些。

“最近是越来越冷了。”

筑为提起茶壶又给他添一杯热的，趁机凑在其耳朵边儿上悄悄的说：“您要是也受凉得了风寒，歌儿姐姐可是会把您给赶出去的，主子才刚好，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忧心得很，生怕谁的邪气再沾染了主子，您还是赶紧的找个大夫给瞧瞧吧。”

“知道了，明儿个天一亮我就上城西去抓药。”

铁浮屠憨憨一笑，同样小声道：“要是姑娘撵我，我就去竹林小屋里睡，我不走远的，嘿嘿。”

“别嘀咕了。”

何歌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几个包袱，一人给一个，房间统共这么大点儿，还在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耳语，真当她聋啊！

“主子让订做的衣物，我一时忙起来就忘了。”

“跟着主子吃穿不愁！”

褚煜抖开自己的，是一件汉白玉色暗纹外锦，内镶狐毛的紧袖短袍，他立刻便穿上了:“看我威风不威风！”

“好看！不止这身儿，褚兄弟件件衣裳都合适得很，回回我跟着你出去，都有姑娘来打听你是哪一家的公子呢？”

铁浮屠由衷的夸赞。

“是的，褚大哥穿什么都很好！”

筑为也点点头道，他真希望再过两年自己也能长得像褚煜那般高，这样，张记糖豆铺的花花就不会嘲笑他是个小矮子了！

三人有来有回的说笑着，直等到窗外黑尽时，何歌才终于忙完，再由铁浮屠驾上马车，铁蹄飞扬，踏碎一轮月光，众人往顾府赶。

这边儿，霍莘同顾长舒在里屋饮茶。

院儿内，蓬密的流苏花串挨着串的牵起，像帘子般，都快要把窗户给挡完了，厚重得不像样子。

“我那儿有株齐阳，花发时幽香，长得也秀气，送你吧。”

顾长舒摇摇头，将有些滑落的披风重新给她系上。

“再多稀罕的草木，也换不走我这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