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狼狈的境遇中,他披头散发,双眼赤红,“恶心?殿下,你觉得很恶心是吧?可是,殿下,你贵为殿下,却可曾睁眼看看你的子民,看看他们过的生活是不是更恶心?”
“你什么意思?”
“殿下,你只知皇宫附近的子民是靠采集孢子而活,那么更远的呢?没有巨菇的地方呢?南疆毒虫毒菇遍地,粮食不生,他们又是靠什么过活?”
“他们不是可以狩猎成虫,饲养幼虫吗?”陆吾动作一滞,他从未听有人和他谈起这些。
“对,饲养,靠什么饲养,你知道吗?”大祭司明明在循循善诱,却隐隐藏着几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癫狂。
陆吾无言,他确实并不知道贫民的生活。
“活生生的人啊!幼虫是不能独立生活的,要养在活人的肉里,他们狩猎成虫时,有可能会被怀孕的成虫播种,幼虫便被随机种在体内,有的是寄生在四肢,有的是长在肚子里,还有的会长在脑子里。”
“这些……幼虫不能被祛除吗?”陆吾握住匕首的手不住颤抖。
“祛除?哈哈哈哈哈,我天真的殿下,你知道这些贫民发现被播种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庆祝啊!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人被播种,全家都不需要再狩猎成虫啦,您是殿下,您当然不知道,狩猎成虫是极为危险的,每年狩猎死亡的青壮十之三四,就是侥幸不死的也常常会落下残疾。这样想想,是不是当虫子的母体还是很幸运的?”
陆吾像是被这残酷的话语所击倒,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祭司趁机继续开口劝道,
“殿下,南疆苦天界压迫久矣,难得天降神石于南疆,服之即可获得天赐神力,是天界的人就算修炼千年都不能比拟的修为与造化,南疆怎么能再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陆吾握着匕首的手垂在身侧良久,他开口道,
“你与他们……”
“什么?”那声音过于低微,大祭司一时没有听清。
“你与天界的人有何区别?都是为了所谓‘大义’,视他人为棋子的人,你说不忍见贫民为幼虫的母体,可我与姐姐又何尝不是供养‘神石’的母体,你说不忍见南疆子民受压迫,可你又何尝不是凌驾于我们全家命运之上……”
陆吾扬起头,尽管他的内心被残酷的现实拉扯得支离破碎,尽管他依然在激荡的情绪支配下浑身颤抖,但直视着大祭司的眼神却透着坚定。
“所以,你该死!”陆吾举起匕首,骤然发力,凛冽的刀风下,烛火也被灭了几盏。
屋内又幽暗了几分,昏暗的烛火下,大祭司的神情愈加晦暗不明,
“殿下,你杀不了我的。”
是的,陆吾杀不了他,毕竟他的功力、身法,一招一式都是大祭司教给他的,这些年来,大祭司于他,如兄如父,他从未想过有和他反目成仇的一天。
“是,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要拼死一试。”陆吾民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想在大祭司变幻莫测的步伐下寻一个破绽。
有了!!
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雪亮,他的刀更是划出一片弧形的寒光,
他迫不及待地将匕首刺了过去,却见那匕首竟然穿胸而过。
成了?陆吾完全不敢相信。十二岁的陆吾将将只有大祭司一半多高,冒险行刺完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想竟如此轻易。
他仰头看去,却见大祭司不知何时将那“神石”碎片藏于掌中,见陆吾抬头,如拈棋般信手一指,那碎片便如火烤的蜡粒,迅速融入了陆吾的眉心。
“殿下,你说得不全对。”大祭司受了致命伤,如山崩般轰然跪了下来,“不仅你与公主是棋子,国王与神女是棋子,我亦是这棋子。”
“殿下,你不是二代体,不能与神石很好地融合,我的力量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殿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南疆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陆吾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如烈火般灼烧着他,而另一边又有力量如清泉般濯濯在他脉络中流淌,两股力量来回拉扯着他。
“啊!!!!!”陆吾痛苦地跪倒在地,他觉得头似乎要裂开般的疼痛,他想起大祭司说他不是二代体,不稳定,怕是会有疯病,他突然觉得疯了也好,最好是能永远疯下去,毕竟这世间哪一点不荒诞疯癫,合该配上他这疯子。他越想越觉得痛彻心扉,在这深刻的痛苦中又觉得无比快意,终于在痛与快的两项拉扯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