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挥挥手,既然不敢就有多远滚多远吧。丞相薛泽踉跄而出,对着宫外翘首以盼的群臣摇头。群臣叹息之后便开始交头接耳,私下议论。多数大臣并不甚看好卫青,只知卫青是卫夫人弟弟,因此才得了官,且卫青任太中大夫几年,不曾有何建树,天下无名。卫青为人低调,不事结交,人们也并甚熟悉他,自然认为皇上是为了抬举卫子夫才选了卫青当将军。然而,领兵打仗的事,岂可因私情而择将?群臣不满,都等着看兵败后皇上如何收场。
宫卿再不舍也要放卫青离开,男儿志在千里,岂能因妻子家小而拘于家中。外面是阳春时节,而卫青身上的铠甲却寒凉如冰,宫卿却搂着久久不愿离开,心里千言万语:“功不功的,我只要你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男儿自有打算,她不要成为他的拖累。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听身后有人一喝,宫卿忙放开卫青,转头便看到卫媪领着一群人到了门口。
卫媪看着卫青,哭天抢地道:“不让你去,你还非去不可,这打仗是要死人的,你大哥已没了,若是你也有个好歹,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指望谁?”
“母亲。”卫青叫了一声,看了看不停擦泪的卫媪,不管泪是为何而流,可实实在在都是泪,再看看眼中全是不舍的宫卿,自成亲后,俩人还从未分开过。兵戈铁马是召唤,儿女柔情是牵挂。
卫青拉过宫卿,亲了亲她的额头,抱了抱两岁的儿子,“你们等我回来。”卫青说完毅然离开,留下一群人在身后驻守翘望。
此次,皇上所以遣他为将军,不仅因他有骑射之技、将人之才,还可能因他的姊姊卫子夫又怀了身孕,皇上借此抬举卫家人。而他,需要这个契机。群臣的非议他很清楚,而他要的就是让他们闭嘴。
兵贵神速,卫青与校尉张次功、苏建等连夜整装至上谷。
张次功在军中多年,从郎官做起,如今到了校尉,为人勇壮强悍,长得也是人高马大、满脸凶相。苏建,杜陵人,军中任校尉多年,虽长得有些个书生意气,但那全身的腱子肉也看出来不是只弱鸡。两人对面前这个英俊有余、威严不足的年轻将领也是心中多有质疑,加上朝中流言,当然也都有些不服之气,但鉴于卫青背后之人,也是心中敢想,脸上可一点不敢带出来。
大军行至上谷,匈奴兵早已离去,只留下残垣断壁,民生凋敝。街道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也都衣着褴褛,看到军队来了,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待得有人发现是自家军队时,便沿道欢呼起来。久经骚扰和欺凌的边郡百姓太需要有人来为他们撑腰,卫青对着百姓拱手致敬。
上谷郡守郝贤一切都准备妥当,拿了物资清单来向卫青禀报。郝贤进门看到卫青,心底是一个愣怔,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面孔,墨发高束,一身戎装,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个将军。愣怔只是一瞬,郝贤马上满脸含笑见礼,将清单给了卫青。
“怎有五十名女子?”卫青看着清单问。
“将军,这个是军妓,其他军队也是有的,将军放心,都是干净的孩子。”郝贤意有所指看着卫青,生怕卫青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胡闹!”卫青怒。
郝贤诚惶诚恐道:“将军莫要生怒,卑职是按过去的惯例备着,将军若认为不必,卑职将她们撤回。”
“哪里来的送回哪里,谁家的儿女都是爹娘生养的。”卫青命令。
郝贤立刻应下,卫青却要增加粮草。
这下郝贤有些为难,都是按照诏令备的,他一时也弄出那么多。可是看到卫青的脸后,他马上应了。这个将领虽是年轻,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今晚务必筹到。”卫青加了一句。
“啊!?”郝贤惊。
“有难处?”卫青问。
当然有难处,他又得去那些粮食大户和粮商那里化缘,不然哪里来得那么多粮草?然,有苦难言啊,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前这个可是后宫最受宠卫夫人的亲弟弟。若是连这点事也做不好,那他这个郡守也别当了。
整个晚上,卫青逐一清点人员、装备。
当晚,上谷郡好多粮食大户的门三更半夜被敲开,一辆辆运粮马车在空寂的马路上迤逦前行……
大军第二日便向茫茫荒漠进发。
拱手送行,郝贤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昨日一日一夜可是要了他的老命。粮草、药材、武器都增了不少,倒是那些杂耍、玩意儿之类的都留下了。为了筹集粮草、药材,他这一晚几乎脚不旋踵才在黎明堪堪收齐。若不是身边有个东西扶着,他想着自己随时会瘫倒在地。
滚滚黄沙,万人奔驰。
夏日的西北,其实最缺的倒不一定是粮草,水更重要。
大军奔驰两日,早已是人困马乏,待寻得水源,一个个如撒花的马儿,就差满地打滚。卫青下令就此歇息,明日五更出发。
夜幕降临,大军已悄然无声,两日疲惫,各自都进入睡眠状态。卫青巡查一圈,四周静悄悄,回到营帐,他已是几日不曾正经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沉。
万人大军,千里奔袭,却一路也不曾见到一个匈奴人,眼见得粮草已没有多少,士卒乘兴而来,此时多疲累失望。
当初,皇上仓促派四路大军奔赴匈奴,实并未掌握匈奴动向,四路大军有广撒网之意,如今看来是有些盲目。
大军面对归和不归的问题。
苏建道:“匈奴人本就来去如风,随草迁徙。如今单于带领人马也不知迁移何处,且我们粮草无多,若再不回恐饥渴致亡。”
张次功道:“摔万人出塞,劳师动众,人困马乏却无功而返,皇上降罪,该当如何?”
卫青凝眉,他乘兴而发,岂能无功而返?
“听闻匈奴每年五月各路人马齐集龙城祭天。”卫青道。
“是有这个传闻,可龙城在千里之外,逾期不回得罪不说,怕是粮草也不够。”苏建道。
“马邑之战无功而返,被人耻笑几年,害得老子几年抬不起头,如今再空手回去,还见不见人?”张次功道。
卫青默然不语,起身离开,留下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将军这是何意?”有人大胆问道。
“谁知道呢!”有人道。
张次功颓丧坐下,心想这次怕是又要无功而返。
卫青伫立西望,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半分绿意。看不到尽头的荒芜,也看不到希望,而身后绿意盎然。这世间,最容易做的便是退缩。
要被这荒芜打败?
卫青下令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