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兴就好。”卫青有些宠溺得看了宫卿依旧苍白的面庞，听说她生孩子时失血过多，至今还未养好。她在给他拼了命的生孩子，而他却不在身边，他心疼，也愧疚。

“当然高兴，为你高兴。”宫卿道，他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可想想他身上的伤，他如今黢黑的脸膛，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两人正说笑间，有人禀报：“侯爷，外面有个郭解求见。”仆人送上一个名帖。

“哪个郭解？”卫青问。

“回侯爷，他说是关东大侠郭解。”

卫青和宫卿都想了起来，当年因宫卿要成亲，他们在郊外，哭得撕心裂肺，遇到一个将死之人，就是郭解。当时虽顺便救了他一命，然十多年来，他们并无往来，如今……

“你且睡会儿，我去一下。”卫青道，又拉了一下襁褓中孩子的小手才离开。

郭解看见卫青，心底竟然一凛，何等英雄人物他未见过，可面前这位，昂然英挺，又淡泊从容。他是如何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容在那张俊朗的脸和精瘦的身躯里的？

“在下郭解拜见将军。”郭解行礼。

“郭大侠有礼。”卫青还礼。

郭解未想到能得卫青如此礼遇，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却谈定无比。

“将军，冒然来府上，实是有事相求。”郭解道。

“不知何事能让郭大侠求到我府上？”卫青问。

“卫将军可记得鱼家大公子？”郭解问。

鱼家大公子？卫青心底惊，再次看向郭解，他老了一些，但一张扁平的倭瓜脸几乎没太大变化，他为何要提到鱼家公子？当初宫家将宫卿许配给鱼家大公子，就在要成亲的前几日，鱼家公子与人饮酒争执，被人杀害。如今想来，若不是鱼家公子死了，他后来也不能娶宫卿。

见卫青没有说话，郭解便接着道：“当初在下得将军相救，甚是感激，却无以为报，甚是愧疚。后得知将军与宫家小姐情笃，便……”

听着郭解的话，卫青心下更惊，原来那鱼家公子的死并非意外，是郭解有预谋的杀害，目的竟是为了报答他救命之恩。

只是……

事关人命，他怎可相信郭解的一面之词。

“将军心下有疑也是正常的，当初将军问在下鱼家公子情况。在下查的时候，发现鱼家公子死过两个妻子，又定了宫家的女儿。后来，机缘巧合，赶巧看见宫家小姐，正是当日救我时和将军一起的女子，于是……”

那时，卫青也只不过是建章一个小吏，而郭解想得尤其简单，他是不想欠着卫青的救命之恩。事到如今，卫青知道事情原委，他若怪郭解草菅人命就显得过分矫情，他能娶到宫卿，确是要感谢郭解。

“既是报答救命之恩，在下本是未打算告知将军此事的。只是目今有一难事，关涉一大家子的营生，实在惭愧，不得不旧事重提。在下绝不是携恩求报，但将军如觉可为一言，在下全家都感激不尽。若是为难，在下也无任何怨言。近日……”郭解徐徐道来。

原来，近日主父偃向汉武帝进言：茂陵刚建好，甚是荒芜，可让地方豪杰、高门大户、动乱刁民之类迁徙到那里。这样，可将财物留在京师，将奸猾之人外迁，不用杀人即可除害。

皇上听后大为赞赏，让各郡县的豪门大户和钱财在三百万以上的人都迁到茂陵，而郭解就在迁徙之列。

郭家不想举家搬迁，却没有办法，才想请求卫青帮忙。如今卫青刚获胜归来，新封长平侯，郭解以为他为自己求情，也许可免除外迁。

卫青沉吟良久，他从不干涉朝中政务，而如今……。想着若是当初没有郭解横插一杠，也就没有他和宫卿的今日。这个大恩，他不能不放在心上。想必郭解也是提前打听过，知宫卿在他心中分量，才冒昧过来求情。

“郭大侠，谢当年成全之恩，目今迁徙茂陵的事是皇上定下的，我也只能去求皇上，可这结果……”卫青欲言又止，皇上性情刚厉多变，不见得给他情面。且主父偃新得幸，一年升迁四次，也不太容人对他的决定有訾议。

郭解忙道：“只要将军为言一句即感激不尽，结果岂能强求？”

待得卫青侍中，对皇上道：“皇上，听闻近日要将豪强迁往茂陵，郭解家中贫困，不应在迁徙之列。”

皇上听后，睥睨一眼卫青，看他还是一副恭谨的样子。便幽幽道：“郭解，乃一介布衣，其权力已大到可让将军为他说情，如此家中岂会贫困？”卫青待要说话，发觉皇上竟有与此事不相符的怒意，便不再说话。

卫青心中郁郁，本想着只一件小事而已，何至于此？

公孙敖知晓其事后道：“这等小事，哪里用去皇上跟前求情，找经办的小吏，划掉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还不容易？”

卫青此时也觉这次事没办好，皇上竟知晓郭解其人，而他如此之怒是怪自己与地方豪杰有勾结？

再次面对郭解，卫青很惭愧。人道卫家如今如火烹油，只有卫青明白，这一切的一切，某人一句话就可化为“无”。

横行如郭解也只能乖乖迁往茂陵。

本来卫青认为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然而……，皇上不知听谁说郭解经常因一些小的矛盾杀很多人，便让人将他逮捕起来。

官吏核查，发现郭解杀人的事全发生在大赦天下之前。此时，正好在郭解的家乡，有一个儒生请客吃饭，儒生嘴欠，说郭解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哪里贤明？郭解的一个门客听说后就将该儒生杀了，并割掉了人家的舌头。于是官吏问郭解杀人者是谁，郭解门客成千，他哪里知晓。官吏便认为郭解无罪，上报皇上。公孙弘在旁议道：“郭解本是一介布衣，充任大侠，行权天下，常因一点小事杀人。郭解虽不知杀人者，杀人者因其杀人却比郭解自己杀人罪还大，这是大无道。”

卫青听后觉得公孙弘这个老朽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便道：“郭解本人不曾杀人，他也未指使人杀人，公孙大人为何就确信他比杀人罪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