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从军事便利上说。”皇上凝眉，已变得极为不耐。

于是卫青便道：“黄河以南地千里有余，且地近国都长安，如得之，就军事而言，一可将匈奴拒于帝都千里之外，二可因之西进，打通河西走廊，得以直通西域各国。”

皇上听后，便下诏：令苏建于黄河边建朔方郡，修筑朔方城，修缮蒙恬所建要塞。

苏建受了命令，即日前往朔方，在荒原上建城。苏建来卫青府里辞行，进门就看到门顶匾额“将军府”三个朱红大字，苏建站在门口看了几眼才进去。

卫青穿着家常便服于书房等他，待他坐下不多时，就见卫青夫人亲自端着一盘葡萄过来。苏建忙站起来道：“有劳夫人。”宫卿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语气轻盈道：“这是今年头茬儿的，刚刚摘下，让人用清水洗过的，苏将军尝个鲜。”苏建忙道谢。宫卿又看了一眼卫青，转身离去。就是一个寻常的眼神，苏建却觉得有情意在这两人之间流转，让他这个旁人都觉温馨。

苏建今日过来一是辞行，二自是请教朔方城筑建之事。二人只是闲聊，说了葡萄，就开始扯上大宛、大月氏，之后说了张骞出使路线，最后终于聊到朔方城。

卫青道：“朔方地临匈奴右贤王，务必设兵以防其袭扰。筑城之事我不懂，皇上如今发十几万人，可见是想要速成。”

苏建道：“将军说得是，提防右贤王是要害。”若是守不住，即便建了城也会被夺去。

卫青送走了苏建，便被卫媪叫走。自从入了新府，卫媪就不曾消停过。郑季的死几乎对她未有任何影响，想着也是，不过露水情缘而已。当初卫青的出生，只是个意外。让卫青头疼的是，卫媪如今经常和各侯府的老夫人你来我往，他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子孙婚事那点事儿。说说也就算了，私底下则开始往府里送人，那些个侯府里的庶女如能入了府，不指望能做正妻，也是可以和将军府搭上关系。卫媪想着儿子的态度，起初是不敢应的，无奈有人给的诱惑太大。再说了，她儿子如今都封侯了，哪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说出去没的让人笑话。

“这是安丘侯家的小孙女，我看着喜欢，就留下来住几天。”卫媪指着身边的女子对卫青道。

卫青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怯怯诺诺的，有十三四岁模样。一眼便知母亲这是又要找事儿了。如今，他并不介意后院养几个吃闲饭的女人，他怕的是宫卿会难过。“寿数有限”的话，他虽不信，但却如魔咒般箍着他的心。他自己都不会轻易惹她生气，凭什么让几个外来的女人每日吃闲饭，还要惹她心里不顺。他不是君王，不想享齐人之福。他也不屑君王享齐人之福的同时，却任后院厮杀堪如战场。再说安丘侯张家，如今张欧刚被皇上免了御史大夫，所存心思也是一目了然。

“母亲自己亲孙女都不管，倒是喜欢别人家的孙女，可见是有些糊涂了。如今这家里人多事多，好多事情需要操劳，我看待不疑再大一些，还是由宫卿来料理比较妥当。您忙活一辈子，也该颐养天年了，没得让外人说我和宫卿不孝。”卫青道。

卫青说完就走，留下卫媪抚着心口半天喘不过气来。她知道，儿子此次绝不是恐吓。她很是不忿，折腾半天，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忧？

卫青回到后院，只见宫卿站在廊下，身着一套天青色的衣裙，仰头看着天际的月亮。在这寂静的夜，她的背影显得清瘦、孤寂、落寞。许是心中想着什么，他走至她跟前，她竟没有发觉。

待得他抚上她的双肩，她才惊异转身，看清面前的人后，她一脸欣喜。

“你回来了？”宫卿道。

“穿这么薄，凉不凉？”卫青去摸宫卿的手，果然有些凉。

宫卿刚想事情，确实没觉得冷，如今清冷的小风一吹，她倒感觉有些冷了。

“入秋了，还真是有些凉。”宫卿道。

两人一起进屋。

“母亲是越老越昏悖了，那姑娘已经送走了。马上中秋了，中秋家宴还是你看着张罗吧，母亲年纪大了，该歇着了。”卫青道。

宫卿惊，瞪着眼睛看面前的男人，心底却溢满喜悦的复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等等，让她张罗中秋家宴是何意？老太太会同意？

“看什么？就是你想的那样。”卫青嘴角含笑。

“你……”宫卿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以后谁再说她的命不好她就和谁急。

“你不怕我搞砸了？”半天，宫卿憋了这么一句话。

“都是自己家里人，砸了就砸吧。”卫青道。

“你别这么好说话，我这心里更怕弄砸了。”宫卿道。

“这是家里。”卫青加重语气，心里却是愧疚，娶她回来快十年了，让她做个主她竟诚惶诚恐，可见平日里多么谨小慎微。

“那好吧。”宫卿笑，竟有些傻乎乎。

“动动嘴就行了，有事儿就让他们去干，养那么多人别还把自己累着。”卫青道。

“知道了，都听你的。”宫卿道。

温暖的怀，宽厚的肩，宫卿前所未有的心安。

中秋家宴，自然都是家里人。卫君孺一家、卫少儿一家都回来，宫里皇后也早赏了东西。一群孩子挑着不同样式的灯笼，倒是玩得十分开心。

霍去病已一十四岁，个子已和卫青差不多高低，用正在变声的公鸭嗓央求卫青去练武场比试箭法。

公孙贺、陈掌虽已过了热衷舞枪弄刀的年龄，但是想着能看见卫青骑射，也就跟了过来，留几个女人在屋里闲话。

卫媪本来心里有不满，待要发作，但是想着若是她真要发作，依她儿子那性子，她落不到好不说，说不定还会给她难堪。可，让她消停，她岂甘心，只能在言语上时不时地酸一下。

“这肉这么硬，不是成心不让我这个老骨头吃？”

“这茶水，你是要烫死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