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向来不是什么人少的地方。生离死别天天都在这里发生。
宋知荆刚踏进这里的时候,背脊都是凉的。
当年她妈妈就是在这个医院确诊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也是那一天,她的生活开始像被腰斩了一样,断成了续不上的两段。
“跟上我,别怕。”
江鸣野走在前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回头把她的手拉上了。
这是重逢这么久,他俩第一次掌心相贴,彼此交换着体温。有他在,她略略心安。
他们一直往前走着,穿过一栋楼,又穿过一栋。人渐渐少了,周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江鸣野跟盛景年说好了,今天来见一见盛爷爷。他还说要带一个朋友,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进去前,会让盛景年见一见的。
盛父这两年还一直在舞台上忙碌,虽然被国心音乐学院聘请为名誉教授,但他常年不在京兆。所以,盛爷爷这边一直都是盛母和盛景年在照料。
盛母没唐老师强势,江鸣野知道,他依稀记得,盛母也很喜欢宋知荆这个晚辈。
“真的可以吗?”即将迈进大楼的时候,宋知荆停在了门口,她慌得厉害,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小手也本能地想从江鸣野的手里抽离,但江鸣野根本不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他死死拽着她,脚下也不停。
“我们先见一见景年,如果今天不合适,咱们就走,不会多待。”江鸣野柔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还有,甘棠,不要把别人,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她的眸子。然后两个人进了电梯。
他们先在病房外头见到了盛景年。
盛景年看着远处走廊里江鸣野的身影后还跟着一道倩影,就觉得有趣。
他本着瞧八卦的心理,上前迎他们。但看清正脸之后,他听见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景年,”宋知荆看到盛景年的那一刻,不敢直视他,忍不住地低头羞愧道,“好久不见。”
盛景年的表情凝滞在脸上。
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我不认识你。”
确定真的是宋知荆之后,盛景年强硬地拒绝着她的问好。
知荆悻悻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她就知道,盛景年不会原谅他。
“鸣野哥,”景年年轻气盛,直接株连了江鸣野,对他好脾气不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是的,景年。”江鸣野一脸平静,为宋知荆镇着场子。
“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答应你来。”
盛景年甩了胳膊,眼神扫过江鸣野和宋知荆的时候没有一点温度。
“景年,知荆她很敬重你这个朋友的。”江鸣野知道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甚至比他跟宋知荆重逢时的反应还大。
他可以理解景年的态度,因为他曾经也想这样对待宋知荆。
“谁是她的朋友!谁够资格做她的朋友,”景年的怨气越说越大,“当年一声不响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电话也不接。今天来这里干嘛?”
“景年,对不起,我……”宋知荆远远站在一旁,声音也不大。她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她哽了哽喉咙,说不出来再多的话。
“宋知荆我告诉你,有种潇洒离开,就别再回来害人,真心想让我爷爷好,趁早现在就离开。”
盛景年说着,就大步朝她走去,一把夺过了她怀里的鲜花,扔到了地上。
江鸣野这才看到,他这个弟弟的眼眶都红了。
根本不亚于当时他在饭桌上听到展新月提及宋知荆时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气人的小姑娘。
当年宋知荆还正上大三呢,一天半夜的时候突然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当时在长安的唐家,替唐老师处理点家族里的事,鞭长莫及照顾不上她。
他说第二天就回,让她等他,她说好。
等第二天晚上他赶回京兆的时候,小姑娘却已经卷了铺盖走人,中州府那套小三居里她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起初他自己骗自己,说不会有什么事儿。甘棠喜欢闹脾气,说不定只是怨他回来的太晚了,装走了几件衣服吓唬他。
可他看到她连卫生间的牙刷都扔进了垃圾桶时,才暗暗觉出不对来。他赶紧掏出电话打过去问她,却是怎么都没人接了,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用户忙”,是拉黑了。
他去了学校,没找到人。又去了江城。他只知道宋知荆家在江城洪阳区,但洪阳区那么大,他去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寻到。
有至少一周吧,他都用酒灌自己。公司也不管了,家也不回了,就待在中州府这套小三居。当时喝得都已经天翻地覆,分不清日夜了,他还是不敢停手机,换了好多号,拨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找不到人,后来就变空号了。
他实在没办法,让他妈帮忙查查宋知荆的去向,却发现她已经出了国。
怎么不恨她呢,他当时只比现在的盛景年更恨。
那种痛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胸口滞郁,难以呼吸。
他没试过剜心,但他觉得不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