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伊孜第一次直面父亲的暴怒。成年之后她回顾起自己的成长历程竟发现与母亲胡杨倩殊途同归,“父亲”这个称谓和角色就像是一个艳红的靶心,胡杨倩这支箭没能射中,林伊孜更是偏离得多,然而很多人容易忽略,射不中靶心从来不是箭的问题。就像人们习惯将无法合理解释的怪事统一归咎于命运的捉弄,这不过是害怕追溯出自己与起因密切相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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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刚暴怒的起因是林伊孜问他要钱。
开学之前,除了带女儿剪头发,胡杨倩还做了另一件让林伊孜陷入漩涡的事,依然是以图省事为目的。从理发店出来后,胡杨倩领着女儿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家双星球鞋店,她想新的学期应该给孩子买双新鞋,代表女儿迈入了新的阶段。即便旁边的林伊孜已经表示抗拒,她也无动于衷,坚持挑了一个款式,交代老板去照此拿林伊孜的鞋码。老板将球鞋递到林伊孜手上,林伊孜看着手里的鞋迟迟不愿上脚,鞋子的鞋面和鞋底都是发亮的黑色,鞋底很厚,看起来很耐穿,前脚掌上有好几个凸起的疙瘩,鞋面上漆着绿色的品牌名字和一个很小的足球网,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乌漆麻黑的球鞋,同龄的小女生都穿贴着亮晶晶的绑带凉鞋,她也想跟她们一样。
“我不想要这鞋。”林伊孜怯怯地说。
“啊?这鞋多好啊,多耐穿。”胡杨倩对女儿的反对感到惊奇。
“不好看。”林伊孜有些委屈,刚刚剪掉了头发,现在又要穿难看的鞋。
“就拿这双吧,那个红字的也再拿一双。”胡杨倩没有和林伊孜多说,她已经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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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林伊孜就像流浪在家属院里的小动物一样,每天都战战兢兢,距离开学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同学们对她的印象却丝毫没有改观,淘气的男生见到她依然会戏弄两句,女同学也依然对寸头、黑球鞋的她敬而远之,她曾试着用自己的新文具去换取融入小圈子的资格,可没能借此如愿。唯一愿意与她亲近的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钱惠丽,亲近的原因也只因为二人同路,但如果路上碰到了另外的同学,林伊孜便瞬间成为了钱惠丽的“备胎”,被草草晾在一边。尽管如此,林伊孜也极为重视这个同伴,起初是会自己早早写完作业,主动拿给钱惠丽抄,后来索性直接写两份,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钱惠丽的。
这天中午放学她俩依然结伴回家,走着走着便停在了一家小商店门口,商店的悬窗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小零食,里面还附赠一个小玩具,两个七岁的小女生在商店门口即刻挪不动脚,呆呆地看着心仪的小物件快要滴下口水来。
“阿姨,这个多少钱?”林伊孜鼓起勇气将老板喊住问道。
“五毛,这个和这个,这边的全都是五毛一袋。”老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麻木地对两个小女孩说道,大概是看出了她们没有钱,说完便去了另一个柜台招呼别的孩子。
钱惠丽提出下午一起上学,一人带一元钱,买两种不同的小零食互赠,林伊孜频频点头,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林伊孜转动钥匙打开家门,只有林子刚一人在家。此时他正在电话机旁与人谈论工作的事,表情严肃,声音低沉,说着说着竟怒吼起来,强硬的命令电话另一边的人按照自己的要求行事。
“回来啦?”林子刚挂了电话面无表情的说道。
“今天中午你妈不回来,我们出去吃。”
“好。”
“爸爸......我想要一元钱......”林伊孜怯怯地说。
林子刚没有说话,林伊孜以为是父亲没有听见,便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爸爸......可以给我一元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