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田友由的身边果然多了一个小跟班——白振守,对田友由亲切得很,问侯着他。
穆樗见谢飌真的把自己的话放在心头,心里不由得泛起些荡漾,但不一会便止住了——谢飌他不过是想尽快去除那些人才如此快手快脚,根本与她并没有太大的相干。
他们俩人虽只是途经女囚室,但穆樗听着也觉得那个小跟班有点烦,但田友由的脸仍始终保持笑容,保有体面。白振守今天头一回当值,所以田友由先带他巡视整个牢房先,让他熟习一下环境。
“田大人,你离开吗?不用点名吗?”白振守问道,”现在不是午时吗?”他曾当过狱卒,或多或少都记得规距。
“点名是狱长的活,除非他没有空才论到我来做。”田友由耐心地解释道,仍然维持他那伪善的面孔,”待会我去问一问狱长。”
“这些田大人来做就好了,何必他唤你去做呢?”白振守声音不大不小地咕噜道,看着说给自己听,实质是说给田友由听。
田友由装作没听到,刻意地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随便说说、随便说说??”白振守忙打糊说,神情尴尴尬尬。但穆樗晓得,这个人比田友由还会装,演技更上一层楼。
“我知道你因之前发生的事不什喜欢狱长,但不要表现得如此明显,让狱长听到,你不会好过。”田友由教训他道,”事隔这么些年,他不一定记得,你还是努力争取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白振守在许多年前本是位狱卒,但跟陈念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白振守便被调到衙门当差。
昨日在野狗的手里救了白振守他,他就莫名其妙地缠上自己,左一句田大人,右一句副狱长,昨日说要跟随他其后,今天便来报道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白振守喊他副狱长时,”副”的音彷似消失了,但他不知为何没有出口纠正白振守。
“都听田大人的!”白振守嘻笑应声好,明显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田友由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下去,表面功夫已经做了,在场亦没有多事的狱卒,既然白振守亦无所谓,他也不必太在意。
田友由道:”你先去男普牢当值吧。”说完便走去找陈念。
“是的,大人。”白振守道,原本喜形于色的脸已倏然转变成一张无情无绪的面孔,什么也不剩,脸像是冻上一层霜似的。
一切穆樗都看在眼里,果然谢飌手下的人都是人精,深不见底。
待田友由和白振守都走后,穆樗反倒有点奇怪。不止是他,还有别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狱内平静得太过可怕。
就算其余狱卒相信了鬼神之说,但陈念和田友由不可能无动于衷。死的是陆洋星,他们不介意吗?不太可能??根本不可能!他俩绝不可能放过她。
他们就像乌鸦一样,若有人拔牠们一条毛,牠们定必啄去人类的眼睛,让他们目不能视。
但近日该有的吃喝都有,做工时也没有刻意刁难,平静得奇怪。
穆樗仔细看看碗中的水,没有锯末、异物,尝了一口也没有怪味。穆樗翻开刚送来的包子,里面只有菜,左看右看都没有不对劲。
然而她开始环视自己的牢房,唯一会动的只有戎芝兰,和天花板的水珠。
她看着水珠一滴滴有序地落下,落掌无声,带来一丝凉意,应是雪融了化水。
她的心仍是惴惴不安。
穆樗不怕她被人针对,只怕陈念田友由把目光投向其他人,找他们出气——这些技俩古丽莹没少用,看她不顺眼,便找阮姨娘出气。
有时候,伤害他身边的人,比直接伤害那个人更好。
要数狱中跟她最要好的,便是近在隔壁的丁一恩。但是她不是在睡便是和狱卒们聊天,一天也没有闲下来,并没有被人针对,身上也没有瘀伤。
之于其他人跟她相熟的人便是莫姑初和木子言。
莫姑初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
木子言!
穆樗突然恍然大悟,抬起头去看木子言的狱室,只见她背向了所有人,拿着地上的枯草在把玩着,身体一前一后地轻微地晃动着,好像在哼着歌谣,不过距离隔得远,她听不太清楚,其他人也没有留意。
她心情看上去似乎很轻松,应该没什么大碍,但穆樗心中莫名仍有点心慌。
她知晓狱卒有千万种虐待人的法子,譬如说莫姑初。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肚里却藏了无数的锯末,渗人得很。
穆樗轻轻去唤在轻眠的丁一思:”丁一恩、丁一恩??”
幸好丁一恩并未陷入沉睡之中,半响间都醒了,声音哑哑地问怎么了。
“你可以帮我去问问那些狱卒吗?昨天,又或者前天,狱中有发生些不寻常的事吗?”
丁一恩打了个哈欠,摇头。
穆樗又换句话问,又再低下声问道:”就是没有囚犯被他们偷偷拉走或者被他们虐待呢?”
“你干嘛突然问这些?”丁一思见她神色有点焦紧,也压下声音道,”这些不是天天发生的吗?”
“不是平日的,而是更严重的。你还记得莫姑初吗?肚子被人塞了锯末的莫姑初,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这种啊??好像也没有??”丁一恩回想前几天的日子,并没有想到什么要事。
“这就好了。”
穆樗话音未落,丁一恩突然道:”好像有一件事,好像是前天的事了,对!就在夜晚,我那时候突然尿急就醒来了。看到陈念偷偷带走那个谁??那个谁???”
“谁?”穆樗惊张地问道。
“那个傻子!她叫什么名来着??木什么??”
“木子言......”穆樗犹如失去力气地回答,这个名字她不想说出口。真的是她??
“对!就叫木子言,之于她被陈念带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过了一阵子我就睡。”丁一恩道,”不过通常被带走的,多半都不是好事。”
她越向下说下去,穆樗的心越沉下去。
丁一恩指向木子言的狱室分析道:”他们害人的勾当不是打就是奸。你看看她的手臂,有没有瘀伤?没有对吧。她的脖子也没有。看来她是被人做了那档事了??真脏,没想到陈念连傻子也敢碰??”
她边说边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嘴巴咂了咂。
“敢情是她做错了?是她勾他的吗?难道不是他的错吗?”穆樗一声比一声大,眼光凌厉地望着她,看不惯她的嘴脸。明明是陈念做的,偏偏是木子言她受到指责。这是什么道理?
“你疯了?”丁一恩忙伸手遮住她的嘴,脸上还有点迷惘,不晓得她在气什么,”你再大声一点就被人听见了。再说,木子言有没有被人什么,我都是猜猜而已。要不你去问问木子言。不过她人都傻了,应该问不出什么来。”
“她没......”她没有疯。其实之前的木子言没有疯,只是装疯而已。
穆樗撇开她的手,不再说话。
要不是她让木子言以哭声扰开陆洋星的注意,陈念根本不会注意到木子言。而且,刚刚丁一恩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深夜被陈念带走,怎会完好无缺地回来?
陈念放过了她,却没放过木子言。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得找个机会去问清楚,一天没确定木子言安好,她的心一直都不得安宁。
现在穆樗看着木子言的背影,影影绰绰,希望真的是自己多想。
时间来到申时,又是点名的时间。这次却轮到田由友点名,陈念却不知到哪里了。穆樗见他不在,便趁机站在木子言后面,极力压低声音,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木子言,你前天??”穆樗顿住了口,差点说不下去,怕问出她不想要的答案,”是不是被他带走?”
穆樗见她不言语,也没有摇头,心里顿时一沉。
“你是不是被他怎么了?”穆樗不敢直接把『凌辱』两个字说出口。
她还是不回应。
“木子言,你告诉我......”
穆樗端着不安的心,搭上她的肩这时,木子言突然回头,笑得没心没肺,白牙牙肉都露出来,口齿不清地大声道:”姐姐,你在跟我说话吗?”
这一声,大得几乎全女普狱的人都听得见,一下子个个望向木子言和穆樗。
“姐姐,你在跟我说话吗?”她又重复道,彷佛留意不到其他人的眼光,一双天真无邪的瞳孔映出穆樗的身影,眼睛的主人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穆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