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爷态度已明了,至于孙子怎么发难,他不打算拦着。孙子心中那口气,撒出来也有利他安心养病。
张员外夫妇,见父亲如此态度,他们家虽不缺钱,也是有骨气的人,但不能因一时气愤,做出两败俱伤的事。
李家如此举动,无非忌惮在京的远亲,才给张家这么大的诚意来道歉,也给了张家得体的脸面。张家是民,李家是官,民与官斗,不会有好结果。
张家夫妇态度,逐渐缓和了许多。张小公子年轻气盛,心中憋着恶气,他才不会考虑那么多。他拄着拐杖,恶狠狠的走向李康。
李康本能的欲躲闪,他看到父亲的眼神,又乖乖的呆在原地。张小公子让下人取来戒尺。
不久,下人拿来了戒尺。他从下人手中拿起尺,紧紧的握在手里,拄着拐杖慢慢靠近李康。李泰眼神惶恐,张小公子眼神狠绝,两人沉默着四目相对。
片刻,张小公子拄着拐杖,单脚走路,走到李康身后。他拿起戒尺,狠狠的抽打了下去。
他连打了三下,准备打第四下时,李康突然昏倒了。张小公子吓了一跳,赶紧扔掉戒尺,吓的脸色煞白。
李家下人见状,赶紧向前抱起李泰。他们紧张的唤着“公子…您醒醒。”李师爷迅速站起身,大步走到儿子身边。
李师爷眼睛里满是担忧。张家众人围了过来,他们一个个脸色紧张。
他们也知道李康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半点苦头。受了这三戒尺便晕倒了,万一出个好歹,张家无法承受这个责任。
张老太爷一脸担忧,吩咐着:“速去叫府医。快将李小公子移至客房。”
李师爷心中担忧儿子,他猜测李康晕倒,或许跟后背有伤,又是淋了雨,可能发高烧的缘故。
李泰故作十分紧张,抱着李康,唤着“康儿…不要吓父亲,醒醒…”
张家众人,见状更是一脸担忧。此时,医师匆匆赶来。医师急忙为李康诊治,他一番检查后,突然昏倒系高烧引起。
张老太爷命令下人,去取一套干净的衣服。李康在张家门口,淋了一个时辰的雨,此时身上衣服还是湿的。
李家下人为李康脱下湿衣服,后背的伤露了出来。张家看到李康后背的伤,他们的眼神里有惊讶,也有释然。这一幕,李师爷看在眼里。
医师给李康后背上药,李家下人给李康穿上干净的衣服,张家下人去抓药煎药。好一通折腾。
李康醒来,看到众人围在床前,他紧张的握着被子,身子往床榻里侧缩过去。他看到父亲的脸色,看着缓和了许多,李康心里也松快了些。
一番寒暄后,李师爷向张家辞别。张家夫妇送行至门口,张老太爷命下人抬走三箱还于李家。
李师爷推辞一番未果。他带着儿子,还有三箱礼品,返回家中。
县衙那边已打点好,老管家也回到了家中。老太爷正坐在前厅,神情焦虑,等待着他们。
李师爷带着儿子回到家中,下人将李康送回寝室养病,他去了前厅。李师爷见到父亲后,将事情经过讲给父亲听。
老太爷认真的听着,时不时捋下胡须,焦虑的神情逐渐消失。李师爷端起茶杯,细品着茶。
李师爷喝完茶,也未见母亲和夫人。他询问管家:“老太太和夫人哪?”
“老太太去探望知府母亲了。夫人处理生意上的事。”管家回应。
李师爷沉闷的应了声 “嗯”不再说话,眼睛望着远处。他心里明白,母亲此时探望知府大人母亲的用意。
他心里清楚,母亲对他失望过。他读书不行,又不喜经商,做知府大人幕僚,也是因为母亲曾有恩知府大人一家。
他自知能力有限,也无远大抱负。儿子越发不成器,如今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能破财消灾,已是庆幸。他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担忧着母亲。
他准备起身离开时,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脸上带着微笑,看来心情不错。
老太太落座后,李师爷主动向母亲禀告了,张家放弃追究责任,打架案平息了。
李泰语重心长叮嘱双亲,以后要严加管教李康。老太太沉默着看着儿子,孙子身上还背负一桩投河案未了,她不敢让知儿子知晓。
大雍多徭役,赋税也重,汉阳城的百姓生活多艰难。穷苦人家卖儿卖女,逮人杀人越货抛尸,富人朱门酒臭,对生活绝望的人投河或自缢,时有发生。人见多了此事,心也冷漠了。
投河案发时,李泰在府衙当值。老太太第一时间打点了县衙,也重金赔偿了王大娘子,甚至几位小贩也给了高额的封口费。
老太太今日探望知府大人母亲,两位老人开怀畅聊过往,她只字未提孙儿的事。她心中的骄傲,让她羞于启齿。
她汉阳城首富之女,一辈子乐善好施,一生不曾求过人。当年知府大人家贫,曾在她家做浆洗佣人,听下人闲聊得知情况后,她施以援手,资助读书就医。
当年随手之举,改变了一个贫穷家庭的命运,也改变了李家的运势。李泰从县衙师爷,一直到府衙师爷,一直跟着知府做亲信幕僚。
两家之间,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老太太探望知府大人母亲,本是为了孙儿,最后却只字未提。闲聊之时,知府大人母亲,念及过往之事,仍是一副感激之情。
老太太坐在客厅,目视着院内随风摇摆的绿竹,眼神有些空洞。她脑子里闪过同知府大人母亲,相谈甚欢的画面,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些光。
老太太坐着等了许久,儿媳一直没有回来。她心中担忧着,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此时,汉阳城最有名气的媒婆,正在王娘子家游说中,李师爷的夫人带着丰厚的聘礼,态度卑鄙的站在一旁。
几个时辰前, 白医师来到王寡妇家中,她依旧昏迷中。白医师打开药箱,取出针灸包,为王寡妇施针灸。
张大娘子去煎药,李大娘子在身旁照料着。白医师施完针,张大娘子药熬好了,她端着药碗来到寝室。
李娘子接过药碗,让张娘子休息下,她给王寡妇喂汤药。喂汤药时,王寡妇呓语着,口中不停唤着“巧儿”。
两位邻居大娘子,用可怜的眼神望着王寡妇。两人议论起她家不幸遭遇。白医师听到这些,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银两,放在王寡妇的床头。
白医师出诊,分文未取,还留了一些碎银给病人。世道不好,她身为医者,也只有救死扶伤给世人一丝温暖。
王寡妇醒了,两位邻居娘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们关心着王寡妇的身体状况。
张大娘子告知王寡妇,她昏倒后发生的事。王寡妇听后热泪盈眶,她感激众邻居热心相助,白医师上门医治。
王寡妇拿起床头的钱,塞到白医师手里。她态度很坚决,不能要这些钱。白医师看她态度坚决,钱放回了荷包里,叮嘱几句后,背着药箱回了医馆。
王寡妇不肯麻烦邻居们,催促着张娘子和李娘子,回家照顾孩子们。她们见王寡妇态度坚决,关心几句也离开了。
她们离开后,家中只剩王寡妇一人,她想到女儿的事,又伤心的黯然泪下。这时,媒婆和李家夫人,她们来了。
王大娘子靠在床头,脸色憔悴,眼神黯然无光。媒婆表明来意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滔滔不绝游说着。
王寡妇失去女儿,心中悲痛不已。县衙仵作尸检结果,巧姐仍然是完身。这个结论她怀疑过,但心里又希望是真的。
女人的名誉,如同生命。巧姐投河,也是因为她被李家公子掳走,孤男寡女呆在一室,她觉的自己的名誉受损了,一时想不开,便投了河。
县衙仵作告知的尸检结果,王寡妇心里很矛盾。她不愿意看到女儿被夺走节操受辱,心里希望女儿保住了节操,来去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她恨李家儿子掳走自己女儿,也恨世俗世道对女人的苛刻,更恨自己逼着女儿守规矩,只为将来嫁个好人家。她想为女儿讨个公道,又怕闲言碎语再污了女儿身后名声。
李家来访目的,她听的明白。李家不想污了官誉,她不想女儿死后,遭闲言碎语指责。李家儿子喜欢巧姐之事,她以前知情,还阻拦住,最终却落的这个结果。
王寡妇发着高烧,她头疼不已。媒婆滔滔不绝游说着,李家许诺以良妾身份,葬入李氏陵园,入李氏族谱。李家为她养老送终,送她一套别院居住。
李家开出诱惑的条件,王寡妇心中很复杂,她不想女儿死后再遭人非议,又不想如此放过行恶之人,轻易的就妥协了。她心痛,纠结,又不甘。
“你们,滚出去。”王寡妇怒喊着。
媒婆游说了一个下午,嗓子都哑了。李夫人见王寡妇情绪激动,赶紧带着媒婆离开。离开时,她将丰厚的聘礼,全部留了下来。
她们离开后,王寡妇看着屋内,满满的聘礼,她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声声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