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坐下来以后,仍然不说话,只冲着赵榛微笑。
赵榛见沈充始终默不作声,被他笑得不知所措,话不知从何说起,索性直接说道:“沈局丞,实不相瞒,今晚小王作的是一件快意之事……刺杀妖人郭京!”
赵榛这话好像一声晴天霹雳,把沈充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啊?”
连带他身旁的丫鬟也惊声失色。
那道士口中说的大动干戈难道是指这事?
官家跟前的大红人郭京,今晚竟然遭遇了刺杀?
刺客是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王爷?
那么,刚才那道士显然是追查赵榛而来的。
赵榛并未留意沈充惊诧的表情,有些惋惜地补充道:“可惜!没成功……让他逃过了此劫。”
“这个……这……”
沈充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郭京有无道行暂且不说,纵使他有千般不好,也是来保赵家江山的,亲近尚且来不及,这赵家小王爷怎么还会想着取他的性命?
莫非放着大宋的花花江山不想要了,白白地便宜金人?
事情突兀,沈充此时满腹惊愕,脑中乱成一团麻,早已把因天象产生的疑问抛之脑后。
赵榛见沈充一脸诧异,知晓他心中有诸多不解,也不多说,只问道:“莫非沈局丞以为郭京是护佑我大宋的神仙高人?”
沈充确实不信郭京是神仙高人。
但心中清楚,当下汴京若没有郭京,民心将会涣散,百姓将惶惶不可终日,郭京实则乃是一些人的精神支柱,在百姓眼中,确是护佑大宋的神仙高人。
抱此看法,沈充不知如何回答赵榛。
“错!这郭京,实乃祸国殃民的妖人!”
赵榛见沈充迟迟不愿回答,便自答道。
回答充满了怒意,怒声中,白净的脸庞如火烧一般。
说完之后,赵榛又停顿了片刻,见沈充仍然无语,忍不住叹道:“我华夏大地将因此妖人之祸,自取其辱。我本想将其除去,想不到功亏一篑。唉,合该我中华有此一劫?”
语调充满悲怆之色。
这一番神情,乃赵榛真情流露,沈充看在眼中,不疑有假。
他本来就反对把天象托作虚幻无稽的神异之说,故对郭京不以为然,但仍然无法理解赵榛为何说出这些话。
沈充想了想,问道:“敢问殿下,这郭京究竟作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竟被殿下呼为祸国殃民的妖人?又为何称我中华有此一劫?”
赵榛沉吟不语。
其实,沈充的问题只有赵榛能回答,但赵榛此时却无法回答。
郭京此人,本来不过是京中禁军龙卫营的一个小指挥。
金兵南下时,兵部尚书孙傅苦无抵抗之策,不知在哪个手抄本中看到郭京懂法术,顿时大感兴趣,在军中寻觅了数日,果然找到了郭京,聊不过数句,便如获至宝一般将他引荐给何栗。
按郭京自己的说法,他乃陈抟老祖嫡孙陈希真亲传弟子,专习六甲奇门之术,可役使鬼神、进退天机,召唤天兵天将下凡剪灭金兵。
何栗起先不信,后见郭京在行军布阵上似乎有些见地,便半信半疑地奏引给官家。
赵桓却深信不疑,也不令人查实,当时便着了郭京成忠郎三班小使臣之位,许他开六甲正兵所,组织六甲正兵,召唤天兵天将附体,以助大宋。
郭京真有这些神通?
赵榛熟知历史,心如明镜。
此人平日里故作神通,四下吹嘘,又有几个捧臭脚的狐朋狗友一唱一和,慢慢蛊惑了一些人,都是些迂痴之人。军中但凡真有见识的,没有几个人把郭京放在眼中。
不过,此人擅于上下打点关系,殿前司、皇城司那些指挥很买他的帐,又碰到孙傅此等愚人,就此上位。
实乃国之大不幸。
此番天象之异事,恰好被他歪打正着,助长这一妖人成了气候。
赵榛心里清楚那两件所谓的天象,不过却不能与沈充说。
天象的秘密只怕此生只能由自己一人守着,不能吐露半句。
就算吐露了,这个时代又有几人能懂?又有几人能信?
这些都不是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这郭京在一个月后金兵围攻汴京城时,自不量力,谎称麾下的六甲正兵俱已天兵天将附体,可以一当百,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便枉自大开南熏门,率兵出城迎战,妄言尽诛城外金兵、杀到阴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