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可想而知。
出了城的六甲兵,被金兵如砍瓜剁菜一般屠戮小半个时辰,最后杀不过来,全部赶进护城河,作了填沟的黑泥,无一生还。唯独这个郭京,却趁乱逃之夭夭。
汴京,自后梁时开始经营,至今已经两百多年。城高池深。
原本凭借高大险峻的城池,足以自守。
即便汴京四周州府沦于金兵之手,单以汴京城中一百多万人口而言,仍可募得足够多的兵源。只要凭城抵抗数月,等天下勤王之兵集结过来,可与金兵决战。
坚守以待,待一开春,黄河开汛,金兵将不得不撤退。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黄河冰面融化,不利于金兵人作战。
金人必须在此之前撤离中原,否则大宋勤王之兵云集,金兵退路被阻,极有可能被全歼在黄河南岸。
金兵于今年正月围攻汴京,后不过一月有余便草草撤了兵,正是这个道理。
时节对宋金双方极具关键性。
只要渡过艰难的冬季,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是,郭京擅自打开汴京的南大门,金兵岂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成千上万的金国虎狼之兵,立时占领了汴京。
金兵不战而胜。
一代雄城,便以如此方式落入敌人的手中。
如非史书上记载得切切实实,任谁也无法相信,令后世子孙扼腕痛惜的靖康之耻竟是由此发端。
赵宋统治的腐朽无能,可谓登峰造极。
历史有时看起来荒唐到了极点。
照史书,郭京擅自洞开城门之事,将发生在一个月以后的闰十一月二十五日,此时还未发生。
赵榛又缘何提前知晓?
盖因这赵榛乃是来自后世的人,所以他清楚这段历史。
不过,赵榛在此刻却不能向沈充明说。
特别是一月以后汴京城行将陷落,此时透露这尚未成就的历史,只怕会浮动人心、搅乱时势,一旦为人所乘,于时局有弊无利。
想到这,赵榛无法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好绕着弯回答道:“沈局丞,你觉得天象之说,究竟是否可信?”
旋即想到沈充专司监天之责,恐怕对天象玄之又玄的一套深信不疑,又赶紧自答道:“天象或许有其道理,不过哪怕天象可以被人感应,也不是凡夫俗子做得到的,否则要司天监何用?郭京一介神棍,妄言火流星主敌酋命丧中原、五彩祥云乃天兵天将下凡之类奇谈怪论实在不可信!”
“下官也是此看法!”
沈充回应的很干脆,赵榛的观点与他有些相似,索性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哦?”
赵榛闻听沈充这么说,反而有些意外,不由地又上下打量了下沈充,见他不像刻意附和自己,便点点头,不好再批判郭京。
便转而说起金国,道:“这金国原本是辽国的一个属国。我朝仁宗时,也曾向我大宋朝贡。彼时,这今日所谓的大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部落。”
“十三年前(1113年),其酋长完颜阿骨打继位,次年举兵反辽,前后不过十一二年的时间,便将强大一时的辽国一口吞了下去。连骨头渣子也没留下。”
“想宋辽乃当世公认的大国。以我大宋千万土地、亿万人口,与辽国相争,尚处在下风。区区金国,人口不过万户、土地不足千里,连战连胜、几无败绩。若论天时天象,只怕当在金国一边。而他郭京,不过是一个市井无赖、军中油子,竟敢大言不惭,妄言可以差遣天兵天将,实在荒唐无稽!”
“像郭京这等妖人,平日蛊惑百姓、贻误时机,关键时候必定祸国殃民,必须早日铲除掉。只可惜我们这次行动过于仓促,功亏一篑。让他侥幸逃过去了。唉……这莫非是我大宋的命数啊……”
赵榛今晚行事无果,极其失望,激动之下,一口气将心头种种感悟一股脑说了出来。
此时正值深夜,万籁俱寂,恰逢金军大举来袭,国家局势颓废,人人自危,不知前途如何,故而赵榛阔谈时局,所有人无不屏息聆听。
身旁的丫鬟一直在听,听了赵榛这些闻所未闻的讲法,眼睛瞪得像铜铃,赶紧举起手帕,捂住嘴巴,生怕惊讶之声溢于言表,心中之震动,想来难以言语形容。
内室中本来还有些响动,此时毫无动静,想必将赵榛的话听入耳中,亦在震惊之中。
赵榛一番畅谈之后,众人无不开始怀疑郭京的把戏,无形中已将天兵天将下凡视为无稽之谈。
郭京既然是装模作样的神棍,那么守卫汴京的大任当如何实现?
宋军羸弱,如何去抵抗那如豺狼一般的金兵?
屋中众人毫无底气。
原本的依仗没了,屋内屋外人的腰杆好像立时软了下来。
气氛凝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