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傅还未有所表示,又有一人跨出班列,奏道:“陛下英明,真明见千里矣!如今对成忠郎欲除之而后快者,除了金寇,莫有他人。看来成忠郎的神通,已经传到金寇耳中,彼心生畏惧,故行此下三滥的伎俩。”
言辞中掩不住的谄媚之态。
赵榛噗嗤一乐,心道这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孰不知,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嘿!莫谈下三滥,要是真能刺死郭京,下四滥的伎俩也定给他用上。
凭借前世的记忆,赵榛认出此人叫张邦昌,乃史上臭名昭著的大汉奸,不由地心生鄙夷。
忽然赵榛心中涌出一丝不安,听说此人对沈充心怀偏见,昨夜自己潜入沈充家,若被他打听到,当朝抖落出来,事情便复杂了。
想到此,赵榛收起怠慢之心,静静地听他大发议论。
等了片刻,只听张邦昌絮絮叨叨、一直咒骂斡离不、粘罕不停,不过始终未提及沈充半个字,赵榛慢慢放下心来。
赵桓见大臣附和自己,很是满意:“斡离不、粘罕两大贼首不会坐以待毙,派出细作刺杀成忠郎,想来是当然之理!此事既涉及敌国,事属谍徒刺探司务,便着皇城司王宗濋一并参与侦办。”
班列内一员武将应声领命,孙傅、张邦昌皆称善退回。
赵榛又听了一会,见始终未牵涉沈充,安心不少,索性冷眼旁观自己这位皇兄一本正经地坐在皇位上发号施令。
荒唐又自以为是,误国误民,未来他落入金人之手,遭遇种种非人遭遇,正是对他昏庸无能的惩罚,怨不得别人!
眼见这些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赵榛不禁心中哂笑。
只要拖他几日,等到金军兵临城下,看他们还有心思办案?
不过赵榛亦警醒起来,此事既然已经摆到赵桓的案头,就是一桩钦案,马虎不得。
得想个法子,确保沈充阖家老小尽数撤出。
正思忖间,又一人启奏道:“陛下,臣请暂缓李纲入京。一来,如今得成忠郎邀天兵天将助守,汴京城固若金汤,不虞有他。二来,对金人亦得行战与和两手准备,金人嫉恨李纲已久,如果继续启用,恐堵塞与金人的和谈之路。此和谈之准备,陛下亦不得不考虑之!”
赵榛识得此人,是门下侍郎耿南仲。
赵桓还是太子时,此人为太子府詹事,赵桓既为天子,此人就是帝师,在朝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耿南仲此话一出,文武官员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臣班左首最前方一人见状,急忙上前奏道:“陛下,万万不可。”
赵榛亦识得此人,正是大宋首宰何栗。
何栗端袖长拜:“陛下,李纲忠诚有才干,且身负天下之望,当今危难之际,正应将他招至京城赞画军务。金人近在咫尺,当事不宜迟,着李纲火速进京!”
赵桓听了之后,不由地望向耿南仲,又看了看何栗,神色有些迟疑,忍不住坐在龙椅上沉吟起来,迟迟不能决断。
耿南仲见状,赶忙道:“陛下,李纲虽有才干,但不堪大用!今夏七八月间,李纲在河东丧师辱国,将二十余万河东河西劲旅全数折于金人之手。如非他统率不利,我朝怎会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又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陛下难道忘了?”
他口中的河东丧师,是指今年五月,金国以宋朝暗自招揽辽国降金大将耶律余睹为借口,再次入侵河东太原府。
太原官军上下团结,屡次打败金兵,但亦损失惨重,宋代名将种师中便在此役中负伤,后为国捐躯。
八月间,大宋朝廷便派李纲率兵救援太原。
但宋朝各派将领各自为政,完全不理会李纲,最终导致宋军被金军各个击破,精锐全军覆没。
李纲亦在此战后,被贬往外地。
耿南仲此时奏请暂缓李纲入京,想来赵榛入殿前已有人上奏,要招李纲回京。
耿南仲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陆续几人出列参奏李纲的罪责,全是聚在耿南仲身旁、一味避战求和之徒。
他们言词激励,言下之意只有一个,不准李纲回朝。
赵桓听了之后,脸色瞬间大变,愤然起身,道:“若非耿卿提醒,朕差点误了大事!李纲忠勇有余,但实乃书生之见。不知兵事,不堪大任。”
何栗急忙为李纲申辩道:“陛下!七八月间河东之事,乃是耿相力荐李纲支援太原,李纲曾力辞不往,实在是……”
话到嘴边,怕引起赵桓的忌讳又咽了回去。
耿南仲有意贬低李纲,说话掐头去尾,把最关键的地方隐去不说。
当时金兵围太原府,乃耿南仲力荐李纲前往支援。李纲以自己系一介书生、恐不胜任为由,推辞不去。彼时,正是面前的这官家以李纲抗命不尊为威胁,强令他出行。
若论河东兵溃之缘由,源头实在耿南仲、赵桓这对师生身上。
赵桓铁青着脸,胸头突然生成一口难平之气,冲着何栗连连摆手,道:“何卿,此事不用再提!朕意已决!着李纲就地安置,不必入京!”
何栗还想谏言,耿南仲插话打断,道:“陛下,既然考虑和谈,臣建议可暂不征召天下勤王之师入京。金寇数次遣使来告,所图者金帛女子而已,不日即将班师回国,我朝大军聚集,只怕给了金寇滞留不归的借口。”
“准奏!”
赵桓一屁股落在龙椅上,头也不抬,张开金口,立时乾纲独断,又抬头看了殿下一眼,补充了一句:“有成忠郎的六甲神兵,卿有何畏惧?朕有何畏惧?”
好似给自己壮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