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后,秦栯意犹未尽,冲着赵榛笑道:“殿下,秦副使乃属下的本家哥哥,想不到在此遇见了。”
赵榛问了才知道,秦桧与秦栯都是江宁(今江苏南京)秦氏族人,若论关系二人乃同宗。
不过秦桧却出生在黄州(今湖北黄冈)。
秦桧这一支,自秦桧的祖父起一直在外地为官,所以秦桧只是祖籍江宁,实际上并未回过江宁。
而秦栯乃江宁土生土长,他听过这个本家的大名,但在京城这几年一直没有机会相识。
古代注重血亲关系。
今天机缘巧合,秦氏本家二兄弟在此相认确实算一件喜事,难怪秦栯有些兴奋。
秦栯说完之后,兴高采烈地离去。
赵榛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清朝状元秦大元一副对联“人从宋后羞名桧,我自坟前愧姓秦”,若是秦栯知晓自己与这古今第一大奸人同族同宗,不知作何感想?
赵榛饶有兴趣地在心中玩味这两句话,不自觉念出声来,立刻察觉到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环顾四周,发现秦桧不知何时跟在后面,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秦桧只是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赶路,浑然不管身边事物,身形举动毫无异常。
赵榛略微放下心。
秦桧似乎意识到被人注意,猛然抬起头看见赵榛正回头看着自己,赶忙两腿一夹,催马到赵榛身旁,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
赵榛想到接下来的行程摆脱不了他,索性不再隐瞒:“本王告诉副使一声,接下来我们往西去折彦质军中。”
秦桧一愣,若有所思问道:“往西?官家朝会上定的是去斡离不营,不应往东么……”
赵榛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鼻子哼了一声。
秦桧哑笑道:“如此也好。折彦质身在前线,殿下到他军歇脚,不耽误出使行程,又可趁此观望形势,是两全之策。”
似乎怕赵榛不理解,他小心解释了一番:“现今局势不明,为防万一,殿下不宜马上去金营,殿下可在军中盘恒几日,看金军接下来动作再作打算,不要急于一时,如此可谓两全之策。”
说完后,他好似如释重负道:“殿下能有此安排,下官心头的一块石头算放了来了。昨夜到今日下官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可惜不能与殿下相会,只能干着急……”
赵榛不禁侧目看了看他,只见他满脸关心的模样,心中不由地泛起嘲笑。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此人之秉性,说不定会被他蒙蔽住。
赵榛暗叹,奸人未尝不是能人,多有处变之才,也极会揣摩别人心思,他转瞬之间寥寥数语,着实有些温暖。
赵榛只好假意谢道:“有劳秦副使牵挂,若非消息不畅,怎能让秦副史等了一个晚上。”
秦桧摆摆手道:“岂敢怪罪殿下,只怪下官疏忽,未提前到王府候命,岂能怪到王爷头上?”
秦桧主动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离开拉近了与赵榛的关系。
赵榛面色松动。
秦桧又道:“殿下,折彦质驻军西辅,离汴京二百多里地,昨日又下了大雪,道路受阻,这一去耗费的时间将更多。”
宋徽宗赵佶登基初期在汴京城外设置四个辅郡。
东辅拱州,大概在今天的商丘一带。南辅颍昌,大概在许昌一带。北辅澶州,宋时也叫开德府,当年宋辽澶渊之盟就在此地。西辅就是郑州,处在黄河南岸,又在开封与洛阳之间,地理位置可想而知,乃连接河南、河东,拱卫京畿的一座重镇。
后来赵佶取消了四辅郡,但此时正值战争期间,朝野内外仍旧习惯称郑州为西辅,以凸显其地位。
赵榛点了点头:“折彦质的大营在郑州西北,驻扎在黄河边的汜水一带,过了郑州仍有一百多里地。”
“折彦质是懂兵的。汜水西是虎牢关,通西京(今河南洛阳);北是玉门渡,经此渡口渡过黄河就是河东之地。汜水此地,南连嵩岳、北接黄河,乃控扼关中河东、出入中原的必经要道。自汜水往东,我河南之地再无凭恃的雄山险川,一旦粘罕大军渡过黄河,控制虎牢关,阻遏西京与关中援兵,进而东向,可长驱直入京畿诸地。如此,若将大营安设在郑州无异于坐以待毙,对拱卫京畿毫无益处。折彦质将大营设在汜水,实乃再正常不过的用兵之法。”
“哦?”秦桧侃侃而谈,赵榛心中十分惊讶,不禁转身看了看他,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秦副使如此洞察局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
赵榛作为后世人,鄙夷秦桧,几乎融进了血液里、刻进了骨子里,随之生出对秦桧的轻蔑之心。
他心中的秦桧是一张脸谱,白脸猪纹,又奸又蠢。
这半天,赵榛真真切切与秦桧打了几回交道,不知怎地,想法忽然变化了。
秦桧不容小觑,赵榛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