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拿着书信走进拂云阁时看见的便是临淮唇角噙笑的模样,不是疏离礼貌的笑,而是真切温和的笑,主子整个人都仿佛柔和了下来,周身的清冷散尽,被穿窗而入的融融暖意所笼罩。
季轻一愣,他有多久未曾见过这般温润含笑的主子了?似乎是从南宫一族覆灭开始,主子脸上就再也没了笑意。主子装作瑾王临淮时,对人的笑意也不过是礼貌疏离的笑,没有半分真心实意。
他想起了方才离去的沧涴,也只有沧姑娘才能让主子这般开心,放下压抑的南宫一族罢?
临淮虽是有些出神,但在季轻进来的第一时间还是发现了,他垂眸敛下情绪,正准备阖上书页,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看的是扉页。他愣了片刻,失笑着阖上了书册。
“何事?”
季轻恭敬地呈上书信:“主子,春猎事宜已经安排好了。”
今岁因着起了边疆防御工事事宜,原本定在四月的春猎被顺延至了五月底。
临淮接过书信,从轮椅上站起身,走至窗棂旁拆开,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又将已经阅完的书信放在烛台的焰火上灼烧。摇晃的火光快要灼烧到临淮指尖时,他蓦然想起了沧涴昨夜那句话
殿下,你想要的一切,涴儿都会帮你得到。
他想要的一切。
一直都是文桓帝背负万载骂名。
赤红色的火光直烧临淮修长白皙的指尖,他指腹一点,烟灰坠落,红色的火光瞬间熄灭,书信的纸角彻底烧尽,那一点猩红映衬在他白皙精致的脸部轮廓上,冷肃骤起。
他沉如静谧深渊泛起浅浅波澜的声音穿透燃烧的火光,低低地缭绕在室内:“吩咐下去,尽快处理好边疆的事宜。”想起那双满孺慕与爱意的眼眸,他微顿了语气,声线顿时柔和了下来,“等春猎一过,便将我名下所有的庄子钱铺酒楼转到太子妃名下,切记,莫让太子和她发现。”
季轻望着临淮立在窗棂旁,威严清冷的背影,心间被纠紧,干涩地开口道:“主子,也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说道最后,他却是自己停顿了下来。身中胭脂雪者从未有活过三十之人,他本是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主子能逃过这一劫,然而进来主子毒发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凶猛。便是他,也无法再说服自己,主子能逃过这一劫。
可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南宫一族世代忠烈,效忠大燕,从无二心,如今南宫一族唯余主子一人,可是却连主子也因为文桓帝当年背信弃义下的毒而要断送性命。
恶人仍旧高高在上,好人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世道何其不公。
沧涴走出瑾王府后便径直回宫,未曾想在东宫外不远却是遇到了临祈。他站在繁密的梨花树下。花期已过,郁白被苍绿覆盖,他着一袭冰蓝色广袖长袍负手立在摇曳的树下,孤立如松,挺拔修长却孤冷清贵。
临祈并不像是知道她今日会从宫外回来,脸上是看见她出现显而易见的惊喜。她有些微的惊讶,但并不打算逗留,颔首示意后便要离去。
临祈眼看着沧涴就要擦身而过,捏紧了湿汗僵硬的手心,在她走过的前一刻握住了她的手臂,干涩地开口唤道:“皇嫂。”
沧涴陡然被拉住,临祈手心浸凉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虽然没有临淮身体的温度低,但比起正常人也是过分冷了些,她顿下步伐,这才发现临祈身上似乎裹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虽是五月里,但近来并不热,而且隐有阴雨连绵的征兆。临祈不知道在梨花树下站了多久,竟然会身上都起了雾气,冷得冻人。
她抬手去探临祈的额头,临祈不过十七,虽然比她高上许多,但还未高到她需要踮起脚尖抬手去够。她的手背贴在他的额间。
临祈虽然不太懂沧涴在做什么,但却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反抗,仅是垂眸看着她,甚至还配合地略微低下了身子。
沧涴探完温度,收回手:“你的身体现在很不好,不该再站在这里,早些回宫,差内侍去唤奉御。”
他的额头比她想象中更烫,他却像毫无所觉一般。竟然还傻站在这里。临祈的好感度是刷得七七八八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性子。
她虽无法感同身受他的情绪,但到底是她故意撩拨了他,才让他变成这般模样,她也无法做到直接漠视他。
临祈握住沧涴欲收回去的手,逼视着她的眼睛:“皇嫂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吗?”
她的眼睛是浅浅的棕色,这般注视着她的眼眸时才会发现那棕色中嵌了一层很深的玄色,是一种冷到无情无绪的墨玄色。
临祈看进沧涴的眼眸中,浑身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握着沧涴的手也松了一分,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窜起
她也许根本不会爱。
旋即,他又捏紧了她的手臂,眼中的负面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现在谁都不爱最好。
沧涴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临祈目光掠过不远处巍峨的东宫,最终定格在面前着一袭碧色衣裙,发髻高挽的沧涴身上,他没有立刻开口回答沧涴的话,而是拦腰抱起她,掠身飞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