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杂役,江修晏匆匆走出别院。
迎面就遇见剑眉微蹙的扈四英。
“江小哥,你来得正好,老江正找你呢!”
看见江修晏,她似乎松了口气,拉着青年衣袖往衙门方向拽。
“呃(⊙﹏⊙)”
“扈捕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小哥叫我名字便是。”
扈四英边走边说,语速极快。
“不久前有守夜人来报,说昨夜城北有户人家孩子丢了,家人睡太熟,都没注意,结果早上醒来一看,孩子被褥里竟空空如也。”
“这户人家吓得要命,满县城寻找,最后竟在正北门城墙找到,小孩子躺在墙根阴影里,睡得不省人事,他躺的位置太过逼仄偏僻,以至于清晨打开城门的兵丁都没看见。”
“孩子家人也是在阴亲戚的提示下,才找见这个孩子。”
“孩子醒后神识迷糊,嘴里一直嘀咕胡话,说是昨夜有人从正北门过来,敲他床边的窗户,要找他玩耍,结果他干爹不允,敲窗的人生气了,把他干爹打了一顿,强行将他牵出去,他们一直走到正北门门坊下,玩捉迷藏,玩鬼抓人,玩了一夜。”
“老江听完,说恐怕是闹鬼了,又说小兄弟你降伏过抬棺人阴魂,还得过兰若寺高僧教诲,对这类案子最有经验。”
江修晏听得迷糊。
不过他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譬如“城北”,“闹鬼”,以及“干爹”。
他心念变幻,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拖着扈四英走,快步走进衙门。
门口几个杂役看着江修晏身后气喘吁吁的扈四英,目光古怪。
注意到他们视线。
江修晏这才想起,自己还拖着个女捕头。
他连忙放慢步伐,回头向扈四英道歉。
女捕头喘着粗气,连道没事,瞥向青年的目光有些复杂。
原以为此人两刀砍晕张志才,是因为后者实力实在不堪,她其实并不相信,同为锻体武者,江修晏与他们实力相差如此悬殊。
现在她信了。
一路走来,她被江修晏拖着。
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青年气力无匹,他体内仿佛有一只熔炉,往外散发磅礴热意,正气浩荡。
“总捕头!”
衙门里空荡荡。
江华独自坐在桌边,一脸愁容。
听见江修晏声音,他也像是松了口气,一下卸掉所有愁绪,朝青年快步走去。
“江小子,你可算来了,四英应该把事情同你说了,你觉得此事是否与鬼魅有关?”
被他拉着坐下。
江修晏思忖片刻,说自己还是不太清楚此案细节。
譬如那孩子有没有看见鬼的模样,阻止鬼带走孩子、又帮助家人找到孩子的“干爹”究竟是谁,以及正北门是否发生命案,等等。
江华被他问得发蒙。
沉思片刻,说他回答不了这些问题,目前只知道孩子结过阴亲。
就是那位“干爹”。
江修晏立马问,什么是阴亲。
总捕头便给他讲了个故事。
所谓“结阴亲”,类似于山民口中的“树干爹”。
也就是认一棵古树作干爹,让命格强硬的古树,庇护幼儿健康成长。
这个世界医疗条件很差,加之天灾人祸,暴君残虐好战,战乱不休,时不时就有疫病横行,死人遍地。幼儿身体孱弱,遭遇荒年时容易夭折,用老人的话来讲就是“命弱”“不好养活”,想让孩子健康长大,必须认一个命硬的“亲戚”。
这“亲戚”可以是百年老树,也可以是石碑、神像,甚至于守村的傻子,上过战场的老兵。
只有背靠“亲戚”的命格,借命强命,孩子才能避免夭折,茁壮成长。
有道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总之认过“树干爹”的孩子大多都熬过了那段艰难岁月。
相比于此,“结阴亲”则更极端一些。
有些孩子命格太弱,容易被诡异纠缠,也就是阴物,这时候需要找个“厉害角色”给孩子当后台,帮他撑腰,给孩子争命。
结阴亲的对象时常是逝世已久的族老、外村村长,或者生前杀猪宰牛,浑身煞气之辈,这样以暴制暴,才能一举压倒纠缠孩子的东西,保住孩子的命,让他平安长大。
江华就听说过一个“结阴亲”的事。
说是悬车县以南,包山乡某山村一户寡妇的女儿被井下冤魂缠身,每天深夜梳妆打扮,逢毛月亮时就脱衣唱戏,唱完甚至夺门而出,要往井里跳。
她妈被吓得不轻,请来十里八乡的神婆看事,结果无论是桃木念珠,还是红顶大公鸡,亦或者庙里供养好几年的神佛晋身都没法压制纠缠女孩的东西。
念珠被一颗颗扣烂,大公鸡直接咬断喉咙放干了血,观音像更是莫名其妙自燃起来,最后烧成飞灰。
就连乡邻的守夜人都没辙,最后闹到县城来,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眼见女儿那些恐怖举动愈演愈烈,寡妇实在没办法,一咬牙带着她跑到十几里开外,找到一位真正有本事的老神婆。
据说那婆子会走阴,什么夜仙灵物,说唤来就唤来,是有真本事的。
附近十几个村,就数她办事最神。
但就是这么个神婆,甫一看见寡妇女儿,也吓得赶紧关上门,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进去。
后来寡妇又哭又跪,头磕得邦邦响,她硬不下心,才把两人放进屋里。
神婆给寡妇说,缠她女儿的是个厉害主儿,自己请来的野仙都没法招架,唯有给小姑娘找个“亲戚”,让“亲戚”护着她,才不至于让那玩意把命索去。
她指了个地儿,让寡妇带女儿去这地某山某村,找到村子最里面的一栋房,拿只长命锁,刻上女儿的生辰八字,给挂在门环上,然后摆三碗米饭,饭要倒扣在碗里,再敲三声门,如若门里的人吃了饭,那这事就算办成了。
寡妇虽觉得怪异,但事关女儿生死,这会也容不得多想。
趁天还亮着,她赶紧带女儿来到神婆所指的地方。
到了此地。
果然有一个小山村,奇怪的是村里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时不时传出低语声,看起来每间屋子都有人居住。
即便感觉气氛古怪,好歹也是有人声,还有太阳顶在头上。
因此寡妇也没多想,找到神婆所说“最里面的屋子”后,挂长命锁,摆饭,敲门。
等了好一会。
她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对老夫妻的声音。
声音低沉而混乱,听着像是在吵架。
最后老头声音盖过老妇,似乎对某事一锤定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