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
张县令怒火越燃越烈。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病猫,谁都能来薅一把毛。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咬牙切齿,拿起杯子猛灌茶水,那模样仿佛想把杯子也嚼碎了咽下。
“若非赶走那臭娘们暂时耗尽我的香火,”张县令眯眯眼中杀气翻涌,“哪里需要多此一举,哪里需要愣在这里受这等鸟气……该死的臭娘们。”
于是他又恨起之前窥探的青蛇。
恨不得立马找到它,将其碎尸万段。
他把影子都撒出去了。
期待能找到事关凶手的一鳞半爪。
结果凶手没查到,短短一刻钟内,他的庙又被捣毁了好几个。
张县令暴跳如雷。
正好江华赶到,敲了敲门。
张县令挪动肥硕身体,换了个舒适姿势躺在太师椅上,努力敛起怒容。
“进来吧……”
他忍着怒气,手指攥住符纸揉搓。
江华浑身缠满山蜘蛛丝,半袒上身,面色青白,沉声询问张县令寻他何事。
张端冷笑一声,手里的符纸蓦然燃烧起来。
“县令,这是……”
江华蹙眉,话说到半截,就见一缕灰烟冲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
眼瞳里已是一片混沌。
“悬车县城周遭不太平,江县尉,最近尽量全城戒备,尤其要盯好西郊与东山方面。”
江华愣了一下,眼中混乱逐渐褪去,“下官明白。”
“你伤势如何了?”
江华拱手回道:“下官只是轻伤,并无大碍。”
“嗯,那就好。”
张县令喝了口茶,又问及江修晏。
江华告知他青年出去查案。
随便又聊了几句,总捕头便抱拳告退。
张县令咀嚼着茶叶,哼哧喘了几声粗气。
不一会儿。
县令府中飘起他的轻语:“等我香火大成,敕身为神,我要把你们剥皮剃肉,当作第一批祭品!”
他语气阴森而恶毒。
不知是谁被他如此憎恨。
……
东山洞窟中。
无面轻咳几声,连连摇头,“黄婆子,你这事做得不妥。”
老黄皮换了只烟枪,端在手上把玩,它一脸阴翳,心有愤懑却不敢表现,只是憋着火道:“无面先生,吾知晓此时不该节外生枝,可是我那子孙给人打死在庙里,像坨烂泥一样摆在供桌上……此仇不报,吾如何服众?”
无面两根手指伸到它面前。
拈来老黄皮手里的烟枪,在它惊愕的目光中,轻轻摇晃。
呼……
无面手心燃起一簇黑火。
如跗骨之蛆,蜿蜒缠上他指间的烟枪。
老黄皮眨眨眼,刚要说话。
无面手一抖。
黑火完全吞没烟枪,随后仿佛一条灵蛇,在他指间穿梭、游弋。
无面抬手将黑火所化的游蛇放在黄太婆婆肩上。
“你也拆了好几座庙,这件事就此为止罢,如何?”
无面低头捣鼓着什么。
而黄太婆婆僵立在他面前,动都不敢动。
黑火之蛇已经游动到它脖颈间。
明明没有高温。
但老黄皮全身寒毛树立,有几根甚至戳穿了人皮,暴露在空气中,散发浑浊骚气。
它感受到一种致命的威胁。
这小东西仿佛一把悬在它脖子上的断头刀,随时会落下,叫它身首分离。
“好,那便如无面先生所言,就此作罢!”
生死攸关之际。
黄太婆婆没有一丝身为一方妖王的骨气,干脆利落地认怂了。
无面沙哑轻笑几声,勾动手指,唤回了黑火。
“接下来,让我们再聊聊如何夺取香火,坐下谈吧……”
……
江修晏没有带任何人,只身出了城。
他也没骑马。
一件长摆布衣遮住了他身上的绣月袍,飞鱼刀被他裹在布袋里,头盖掩尘巾,俨然一身行者装束。
长安乡是悬车县下辖的一个乡。
安阳国地区划分为四级,从大到小,分别是道、府、县,以及最小的乡。
悬车县辖区内有三十六个乡。
其中长安乡是人口最少、税收最少的乡。
长安乡很穷。
穷到一旦遇见灾年,县城甚至还要拨银两、粮食,用以救济乡中百户灾民。
等江修晏到达长安乡。
已是傍晚时分。
日落西山,夕光满天。
长安乡说是乡,其实就是一个村落。
草屋鳞次栉比,阡陌相通,鸡犬相闻,四周都是麦田,菜地,从村口到村西侧,一条浅溪潺潺流经,清澈见底。
但长安乡是极其古怪的。
甫一踏入村子。
江修晏便感觉气氛极其压抑。
他沿着土路往里走。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路上行人一脸的麻木,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古怪。
江修晏蹙眉,随手拉住一个瘦削的村民,问道:“请问此地是长安乡吗?”
不料那村民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一个行尸走肉。
江修晏反复问了几遍。
村民依旧只是盯着他看,一声不吭,像是个哑巴。
青年眉头皱得更紧。
他松开手,继而拉住另一个路人。
“请问这里是长安乡吗?”
依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