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偷抹泪,为自己与家人而庆幸,为长安乡而庆幸。
众生皆苦,乡民百态。
他们受妖魔侵扰太久了,亲手送出自己家人,只为求一时苟安——这件事仿佛一根刺,狠狠扎在他们心上,每送出一个人,刺便深一分。
因此江修晏初到长安乡时,看到的每一个乡民都面如死灰,他们心里的刺已经快把他们心脏扎穿了。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每个人都是行尸走肉,已经没了活的希望。
直到江修晏恍若神兵天降。
拿沾满狼妖的手,亲自拔出他们心中的刺。
“太岁神,要给太岁神塑金身!”
陈柏忽然不哭了,一抹涕泪,拍案大喊:“从今往后,我们长安乡,只拜太岁神!”
“对,拜他!”其他乡民一边哭,一边附和,“让阿修和王木匠一齐走,给太岁爷雕神像,刻长生碑!”
阿修搽干净眼泪,傻傻问了一声:“要叫他什么太岁?”
“太岁原有六十甲子……”
陈柏站直腰杆,凝视着手里的丧门符。
“不如便称他为长安太岁。”
“从此这座庙,就叫长安祠!”
……
江修晏还不知道自己快要成神了。
他脚下走云游沙,飞快赶向约定地点。
那又是荒山一座。
悬车县周围这样的山并不少,悬车是一个环山的城,可谓“环悬车皆山”,却没有醉翁亭记里的高峰,到处都是荒山、矮丘,树木丛生,如同一只从没修过毛的牦牛,笨重而丑陋。
江修晏谨慎避开几只黄皮——也许是东山老妖的耳目,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山下。
他遥遥看见两道倩影踟蹰不前,尤其是青蛇,一脸惆怅与不甘。
江修晏潜行过去,刚接近便听见青蛇轻呼,紧跟着一道阴气迎面袭来。
青年拿刀鞘一拦,顺势钻出密林。
“青娘,张小姐,是我。”
他跟一妖一尸打招呼。
张怡彤嘴角一弯,收回阴气,像个书香闺女一般,含蓄地挥手回礼。
青蛇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怔在原地。
直到张怡彤伸手到她面前摇晃几下,才把她拖回现实。
“啊,嗯,小郎君此行,还算顺利吧?”
江修晏奇怪地看她一眼。
简单说了自己此行目的后,话锋一转,问起她俩怎么不上山。
青蛇这才完全回神,叹口气道:“山上有个风水大阵,驱煞去邪,似乎是九沟散煞,阻止妾身与张小姐上山……”
“妾身虽不食人间烟火,以朝露、松子果腹,清净身语意,但仍未脱离六道,依旧是妖身。方才妾身试过,几乎引发山间煞气暴动,差点引起周围小妖的注意。”
“至于张小姐,她是阴尸,更受山上大风水局压制,举步维艰。”
“原打算让小郎君与我等一同上山,三人相互配合,减少危险……但如今看来,恐怕山上镜阵一时半会是破不了的……”
她话音未尽,江修晏忽然出声:“我只身上山便可,青娘娘与张小姐为我警惕周围。”
“不妥,”青蛇柳眉微颦,“山上有驱煞大阵,也许已经形成了“拒煞灵”,譬如傩神、麒麟、貔貅等神兽虚像,小郎君身手冠绝悬车,但面对此类,未免经验不足,孤身上山实在不是英明之举。”
江修晏默不作声,拔出妖刀,稍微运转武煞。
咚——
心脏跳动如天鼓擂。
站在他面前的青蛇蓦地浑身一激灵,仿佛化形前面对天敌虎妖,顷刻间窒息感蔓延。
“你……”
她瞪大了杏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相信我,在山下稍等片刻。”
江修晏把刀鞘交给她,拜托她帮自己看管。
随后转身就走。
大步流星,伐山破阵!
青蛇目送他背影没入秋叶间,笑意渐浓:“真是……不可思议的小郎君呢。”
张怡彤也在看江修晏。
她眼里流光转彩,似乎在说: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江修晏拨开秋叶,摩挲望气钱。
临江府地处南端,水汽充沛,因此就算时值深秋,悬车附近的山林依旧茂盛,偶尔有适秋的树木,才有黄叶几许,挂在枝干上随风摇曳。
望气钱涌出暖流。
汇聚在江修晏眼眶周围。
他视野蓦然变化——原来光影斑驳的树林,转眼间弥漫起乌烟瘴气,灰黑棕绿,各种邪气颜色渲染,把山林衬得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
一道忽隐忽现的煞气,引起他注意。